李盈诺对基德做过背景调查，他也听说过新晋合伙人苏晨风的一些事。他能想到，夏绾绾来北京的话，一定会带着苏晨风。饭桌上，苏晨风话少，李盈诺有意问她，“苏经理，北京是不是比重庆冷多了？”苏晨风抱着汤碗，看了看四周有些斑驳的墙面，都装了暖气片。
李盈诺对基德做过背景调查，他也听说过新晋合伙人苏晨风的一些事。
他能想到，夏绾绾来北京的话，一定会带着苏晨风。
饭桌上，苏晨风话少，李盈诺有意问她，“苏经理，北京是不是比重庆冷多了？”
苏晨风抱着汤碗，看了看四周有些斑驳的墙面，都装了暖气片。
她笑着接过话，将气氛往轻松的方向推，“也不是，北京有暖气，室内很暖和。在重庆，房间里比外面冷多了，过冬全靠一身正气。”
李盈诺笑了起来，心知苏晨风话少不过是谨言慎行。
他指了指苏晨风，对夏绾绾说，“边总，你这下属有点意思。”
话里有话。
向和平挑了挑眉，他私下打听过基德，都在一个行业，听来不少事情。
向和平看着苏晨风，目光中的芒刺一闪而过，“看边总的手段，选的合伙人也定然不简单。”
这话，听不出语气，不像表扬也不像讽刺。
夏绾绾淡淡看了向和平一眼，他以前对这种话里有话的事情，并不在意。
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他不会争个什么，夏绾绾只要保证结果如他所愿就好。
其他的任何事情，他不在乎的。
但今天不同。
向和平的话，意有所指，夏绾绾听得出，无外乎就是重庆资产评估圈里，流传的苏晨风私生活乱、靠美色拿案子、靠不择手段做评估报告……
眼见为实，夏绾绾和苏晨风并肩而行这么久，他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夏绾绾目光沉沉，定在饭桌上袅袅升腾的白雾上。
夏绾绾掖下心中的不快，以茶代酒，低了杯沿与向和平轻碰，“向总，在北京市场上，基德初来乍到，向总作为前辈，可要多多提点我们。”
向和平小啜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边总，你客气了，你们基德能吃下李总的 NFT 案子，实力也是和誉望尘莫及的。”
随着向和平的话落罢，饭桌上的气氛变得更微妙起来，但话题悄无声息从苏晨风合伙人身份，移到了夏绾绾身上。
向和平不是善茬，身为北京人，他有他的坦荡，看得上的人，他素来以友相待。
而看不上的人，他不捧不媚，向来心直口快。
李盈诺看破这气氛，只装作不知。
他让向和平出现在这个桌子上，自然也不是因为老友相约一顿饭的事儿。
今天中午，他本就是带向和平一起来试试夏绾绾深浅。
眼见饭桌上，大家各怀心思，李盈诺倒是不紧不慢，聊起他被盗的 NFT。
“我丢的那套 Q 版熊猫比沈蔚有名多了。”李盈诺拿起烤串，咬下一口羊肉。
他闲闲散散的说，“我被盗的那套画作，在这个系列中的地位，好比程序中的‘源代码’。”
“后面所有熊猫形象，年轻人喜欢的摆烂也好，干饭也好，躺平也好，都是基于这个‘源代码’衍生创作的。”
李盈诺随口闲谈，两句话就给这次评估定了调：
他丢失的 NFT 是整个 Q 版熊猫的基调和核心。
这话的深层含义，就是他的这套 Q 版熊猫的艺术品价值，只能往高了评估，否则就会拖累整个系列在市场上的价值。
如若不然，就算李盈诺认可，大名鼎鼎的艺术家沈蔚和其他 Q 版熊猫收藏者，也会因为这个评估价在市场上掀起一阵风暴来。
尤其是后来的 Q 版熊猫收藏着，他们是高位接盘，对于这套艺术品的价值，期待值是只高不低。
这就和国人买房一样，房价涨了，盛世太平，只要跌了，能闹出各种事情来。
夏绾绾淡淡一笑，接住李盈诺的举杯回敬，未发一言。
此时表态，为时尚早，夏绾绾今天来，也不是给李盈诺答复的。
夏绾绾只是想要看看，李盈诺的态度什么。
苏晨风做足了功课，谨慎回答，“沈蔚是这几年来迅速走红的艺术家，他也很高产。我做过调查，他每年在市场上平均卖出 7 幅画，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寻找到价格参照物。”
李盈诺目光落向苏晨风，面带笑意，“五年前，我开始收藏沈蔚画作时，还没什么人听说过他。”
他轻敲了敲桌子，对苏晨风说，“我喜欢投资那些刚萌芽又有巨大爆发力的企业，对于艺术品收藏，也是这样。”
苏晨风点头，认真聆听，不再轻易搭话。
“我当初看好沈蔚，第一次买他的画，只花了 50 万。这几年，他身价一直在涨，现在随便一幅画也能至少卖出 500 万元。”
李盈诺笑了笑，那是一种气定神闲的笑，“算起来，五年，十倍的回报率。”
苏晨风心下警觉，意识到对于李盈诺这样的投资大佬来说，即使涉足艺术界，也是带着投资目的去欣赏和挑选作品。
这也就意味着，即便李盈诺每年霸榜福布斯财富榜单，早已实现财富自由，他也很难接受自己收藏的艺术品回报率过低。
也就是说，他要向全世界证明，他李盈诺选定的任何方向，就是生财的方向。
李盈诺再说话时，神色里多了一丝严肃，他一边给向和平倒茶，一边说，“老向啊，投资沈蔚，其实是我这五年来最失败的投资，没有之一。”
平心而论，平均每年两倍的回报率，就算是在投资界，也算过得去。
但对于号称国内天使投资第一人的李盈诺来说，这点回报率根本不够看。
毕竟，他最成功的一笔投资，年均回报率高达 3300 多倍，也让他蜚声投资界内外。
自那之后，国内外无数顶尖资本和项目团队纷纷找上门来，寻求合作。
李盈诺借助优质资源首轮挑选资格，再次造就一个个投资神话。
苏晨风知道，李盈诺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显得凡尔赛，但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说的就是实情。
铜锅依旧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苏晨风不动声色地给几人添汤。
李盈诺神色已然恢复闲散，“辛苦二位，好好评估。”
苏晨风见饭吃得差不多，话也聊到这儿，她顺着接下去，“李总，我们需要了解一些详细情况，来给您丢失的艺术品做评估。”
李盈诺摆手，示意她别着急，“我要回去伺候我的花花草草。”
他轻踢了下脚边的塑料口袋，笑了起来，“不然来年，我哪有花可以赏。”
“明天一早，你们直接去我办公室，我贴身秘书接待你们。需要了解些什么，你们找他就行。”
李盈诺说话间，侧了身子，“老向，待会儿没事，我就回去搬泥巴了。”
向和平叹气，喝了一口茶，“李总，你这份闲情逸致，羡慕不来啊。”
下午两点半，一行人才碰完面，结账散去。
夏绾绾和苏晨风慢慢往出走。
四周都是矮矮的四合院平房，天高地阔，让人心情舒畅。
夏绾绾走在石板路上，思绪飘远，想起那夜在苏州，他也是如此这般，和她在石板路上并肩而行。
似乎，那夜的风吹过了苏州桥，一直在他心上刮着，吹着，卷着他的心事，涌过后海湖，轻轻拂在他脸上。
心神动荡。
夏绾绾唇角挂着淡淡笑意，问苏晨风，“要不要去湖边走走？”
北方的初冬，有种肃杀的美感，他们踩在石板上，此时，正经过胡同里一棵百年老银杏。
金黄金黄的银杏，乍一眼望过去，像是一幅动态的画。
苏晨风停下来，看着夏绾绾正转身看那棵银杏树。银杏金黄的叶子，落了下来，擦过他的头发，落在了夏绾绾肩膀上。
苏晨风盯着那片银杏叶，笑了笑，“边总，你可以等我一会儿吗？”
夏绾绾回头，苏晨风站在风里，笑着说，“我先去买些烧饼，然后再陪你去湖边走走，可以吗？”
“你没吃饱的话，我们去吃东来顺，算是地道——”
苏晨风迎面走来，靠近夏绾绾，她脸上是无波无澜的平静，苏晨风抬起手轻轻从夏绾绾肩膀上，拿下了那片银杏叶。
她动作很轻很快，像一阵风。
苏晨风踮起脚尖，才能够得上夏绾绾的肩膀，在她踮脚靠近他脸的那一瞬间，夏绾绾只觉得老北京四面八方涌来的风，都在他心底呼啸了个遍。
“边总，东来顺，我们留着庆功宴再吃，我先去买烧饼，还挺好吃的。”
苏晨风说完话，抓着那片银杏叶折身往胡同里跑了。
夏绾绾无奈的摇摇头，目光追着她的身影跑了很久，才收回来。
他想，幸亏她跑的快，不然他都不知道前面他说了什么话。
午后时光，倦怠慵懒。
烟袋斜街人不多，连风也停了下来，阳光下，四周安安静静，颇有一种闹中取静的安逸。
这里其实真的很隐蔽，没什么人，大家聊事说话，仿佛都是在远古的时空，根本不会被外人听到一半。
想来李盈诺选在这里，就是图清净，图隐蔽。
苏晨风双手揣在衣服兜里，想着烧饼酥脆的味道，她还是蛮开心的。
路过巷口，空气中飘来一丝香烟味，她刚要迈步，就听到一声压着怒气的低吼，“对这么重要的一单案子，为什么不上心。”
苏晨风恍了下神，这声音有些熟悉，刚刚才听过。
她瞬间反应过来，是告别不久的向和平。
苏晨风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巷子里的男声还在继续，低沉，“我把和誉交给你管理，也跟你说过，只要有利于和誉的事情，你都可以越过我直接去做。”
“我给了你权利，不是因为你本事到了，而是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为了和誉不顾一切的去拼。”
向和平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甘，“这一单，你仗着我和李盈诺的私交，就不去争了？”
苏晨风靠墙站着，墙壁冰凉，让她打了一个寒颤。
很快，巷子里没了声音。
似乎，电话那头的人，在说着什么。
半晌沉默，向和平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怒气消减几分，声音也跟着小了一些，但是语声里都是傲慢和不屑，“李总对基德的态度，和我对基德的态度一样，所以，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吗？”
什么态度？
苏晨风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李盈诺将这单给了基德，却仍是看不起基德和夏绾绾。
这背后的具体原因，她并不知道，可能不只是因为夏绾绾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一定还有别的。
否则李盈诺怎么会带着向和平，基德的对家，在一桌上吃饭呢？
苏晨风心下紧了紧，她知道听墙角不好，但她就是迈不动步。
她想知道，很想知道，在李、向二人背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向和平言语平静，“外来企业想在北京市场上分杯羹，一来就用了不敞亮的手段，他大概以为这路好走。”
音调再起，带着些尖利，“我再跟你说一遍，这个案子，现在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基德是吃不下的，你留着点心眼。”
苏晨风心跳忽然跳的飞快，她屏了呼吸，想要压住这惊兀。
“麻酱烧饼好了！”
一锅烧饼烤好起锅，店员的吆喝声远远飘来。
苏晨风恍如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
再听下去，也没意义。
她几步跑过巷口，朝着李记串吧疾走。
直到热气腾腾的麻酱烧饼握在手中，空气中飘散着香甜气味，苏晨风也没心思吃上一口。
她这才真正意识到，夏绾绾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她这才明白，这次北京之行，夏绾绾身上究竟背负了些什么。
苏晨风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古语会云，一将功成万骨枯。
苏晨风再没心思闲逛，匆忙朝夏绾绾跑去。
远远地，夏绾绾看着苏晨风跑来，眼底就浮出畅快笑意。
“急什么？”待她离得近了，他才温柔问她。
“有点累，想回酒店。”苏晨风随口胡诌。
她只想快点回去研究这个评估案，以及元宇宙，以及 NFT，以及沈蔚。
就是他们看不起基德，看不起夏绾绾，她才要扛着重压，做到最好、最闪耀！
夏绾绾凝神看着她，苏晨风故作疲惫，“边总，我凌晨 3 点睡的，早上 5 点起来赶飞机。”
夏绾绾也不勉强，抬手叫车。
回到酒店，苏晨风一头扎进案子里，连住在隔壁房间的夏绾绾什么时候离开酒店，也不知道。
直到笔记本电脑快没电，苏晨风起身找电源，这才发觉房间里黑到不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亮光。
插上电源。
苏晨风开了灯，又继续伏案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终于抗议，咕咕叫了起来。
苏晨风抓过手边早已冷掉的麻酱烧饼啃了几口，有些干，她起身去倒水，这才注意到电脑显示时间已近凌晨。
抱了水杯，苏晨风揉着发胀的眼睛，心思飘了出去。
她走去窗边，往外看。
北京灯火更加绚烂迷离。
这里是广阔疆土的心脏，最优质的资源、最顶尖的人才都汇聚于此。
有多少人，在这里被激荡起无边野心，誓要在商业的王国里，踏马独行，以摘令旗，号令三军……
而又有多少人在此折戟沉箭，不得不铩羽而归……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苏晨风思绪，她快走几步。
手机屏幕上亮着夏绾绾的名字。
苏晨风飞速接通电话。
“您能来 club 酒吧一趟吗？”
一道陌生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苏晨风拿开手机看了看，确认屏幕上是夏绾绾的名字无疑。
她皱了下眉，疑惑道，“什么？！”
她这才注意到，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慵懒的歌声，吵吵闹闹的人群，还有几道打烊了的清脆男声，一并染着夜色涌进了她的耳朵里。
陌生的男声，再次从一片嘈杂声中传来，带着礼貌，“您对象喝高了，您过来接下。”
“对象？”
苏晨风疲惫的揉着眉心，一眼往窗外望出去，心跟着外面迷离的灯光也变得缥缈起来，“您打错了吧？”
“没错啊，他手机备注怎么会错呢。”
“您赶紧过来吧，再过半小时我们就打烊了。”
本文来自投稿，如侵权，请联系87868862@qq.com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