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那个女人精明、狠厉,一点就透,不由得笑了一下,“她会把鱼饵这件事做的很好。”时律咬着吸管,她已经大致猜到了沈语的计划。他要让程、章二人确信陈铎找了沈语做新靠山,为了防止陈铎翻供咬出他们,这两人定会用陈铎妻儿来威胁他。
时律咬着唇,有些想不明白,陈铎和程安明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他甘愿用无期徒刑去扛?
何恒轩望了眼这高档舒适的洋房小区,“陈铎这个地痞流氓,飞黄腾达的方式,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这两口子都是狠人。”时律接过话去。
何恒轩叹了口气,“想让他们狗咬狗,估计难了。”
时律幽幽的,“我们先回去基德。”
何恒轩按了车钥匙解锁,朝自己车子走去,“陈铎这王八蛋。”
“还有比他更王八蛋的。”时律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何恒轩启动了车子,他侧过头来看时律,“程安明和章作铭?”
时律点了点头,“一个都别跑。”
“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又补了一句。
何恒轩低头默了片刻,飞快的将车开了出去。
回到基德,时律将事情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她总觉得突破口就在这个狠厉的女人身上,但是她却怎么都找不到。
她对陈铎的老婆,一无所知。可又偏偏连个打听的渠道都没有。
她在办公室里想得头痛,烦闷得口干舌燥,抄起桌上的水杯就去往茶水间,不想,却迎面撞上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沈语。
她打了声招呼,就往一边走,却被沈语叫住。
他看着时律,觉得她今日好像被人抽去了精气神般有些颓丧。
他将手上的资料递给身后的袁林,吩咐他去照办。
“来我办公室。”沈语看了眼时律,目光有些沉。
时律“噢”了一声,还没挪步,沈语却已经大步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时律跟了进去。
“坐。”
沈语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放在时律面前。
时律将自己手里的空水杯放在桌上,接了过来。
“吃瘪了?”沈语笑了一下,似乎完全猜透她今天做了些什么。
“做事不去了解每一个细节,只以为所有事情都是你预想那样。时律,你成事有时候是运气好,并不是实力。”
时律垂了头没说话。
“你知道陈铎的老婆是什么样的人?”沈语问她。
时律也好奇这个问题,但她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太过冒失,她咬住了唇,没说话。
沈语见她神色,缓了语气,“陈铎干的那些破事儿,他老婆都知情。即使他被关在看守所,两人不能见面,消息互通不畅,但两个人都能按兵不动,这是多年刀口上舔血,磨合出来的默契。”
沈语看着时律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才又继续往下说,“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同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机遇来了就拼死抓住。利益交换,一朝翻身,从臭水沟里爬出来摇身一变新贵。这对他们来说甚至不需要下什么狠心。”
时律终于有些懂了,这是刀尖上行走磨练出来的信任和信念,怪不得那女人万分瞧不起她那点自以为是的小伎俩。
“他老婆确实不简单。”时律有些心虚,声音不高。
沈语缓缓说,“她老婆不狠,在陈铎这种人身边也呆不到今天。”
“你贸然找她,你那点手段,根本唬不住她,你想从她身上攻略,时律,要么是太高看自己,要么是你太小看陈铎了。”
时律垂了眸,她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的愚蠢,她只想到了没人会用无期徒刑去顶包,她只知道粗浅的人性,却忘了人性恰恰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
她甚至觉得有些丢脸,她都没摸清对方的底细,就贸然上门去了。
“你根本不够分量去跟她谈。”
沈语说完这句话,看着时律在他面前低着头,愈发沉默,往日她身上的硬气,在这一刻忽然散去。
还有更重的话,已经到了口里,沈语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哽在喉咙里打了好几个转,他才温声说,“明天你跟我去见她。”
第二天下班,时律站在基德楼下等沈语。
她猜测沈语将怎么和陈铎老婆谈,一时有些出神。她背包里的手机震动个不停,将她拉回下班高峰期的喧闹中来。
她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接,沈语的车就开了过来,高峰期本就拥堵,路边几乎无法停车,时律赶紧小跑上车,等她关好车门系好安全带,手里的手机已经安静了下来。
“饿了先吃点。”沈语手指两人中间的储物格上敲了敲,示意时律有面包、牛奶。
时律哪还有心情在意饿不饿,她将手机塞回背包里。
她想起那个女人狠厉的劲头,好奇沈语怎么说约就能约到,本想问他,转念一想,他连别人老底都掀起来看了,还能找不到个电话?还能约不到个碰面?于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吞了回去。
陈铎老婆选的碰面地点是她家门口的市政公园。
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
沈语按照她给的地址,一路堵车堵了过去,时间正好。陈铎老婆牵着条金毛,悠悠闲闲的坐在小湖边的长凳上。
周围人来人往,吃完饭出来遛弯的,遛娃的,散步消食的,约会的,卖零嘴饮料的,热闹非凡。
哪有人谈要事约在这地方的。
沈语一看这环境,霎时就明白陈铎老婆到底在忌惮什么。
她怕她身边被人布了眼线。
这女人越是小心谨慎,沈语越觉得有把握将事做成。
他和时律并肩慢慢走着,随意溜达了过去。
站在长凳前,他看也没看陈铎老婆一眼,整个人侧身向着时律,话语温柔,“要不要坐坐?”
时律看着一反常态的沈语,反应极快,她笑意嫣然,“好。”
陈铎老婆将金毛拉过去了一点,让出位子,两人坐了下来。
坐了好一阵子,沈语低头去逗那只金毛,他头也没抬,开口说,“孩子一个人在家安全吗?”
“嗯。”那女人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应了一声。
“我们谈一场合作。”
那女人转过头来,看了眼自己怀里的狗狗,目光扫过沈语和时律,“合作?”
沈语逗弄着金毛没说话,一旁的时律也沉默着。
“你们的目标是程安明?”那女人试探着发问,声音不大,一出口就落在人群里,立即散去。
她目光狡黠,审视时律的神情,“还有章作铭?”
她笑了起来,低过头去看沈语逗金毛,“胃口不小。”
沈语大手覆在金毛头上,轻轻摸了摸。
他神情淡定,依旧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时律看了眼沈语,说,“胃口小了怕是配不上陈太太这么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最坏结果是我老公在里面呆一辈子,但可以保我们母子一辈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我要是沉不住气,怕是地狱无门我们都能硬闯进去。”那女人说着,神情跟着阴冷起来。
沈语不以为意,语气淡然,“陈太太想的严重了。”
陈铎老婆倏地抬头看向他。
她的目光若能做刀,怕是已经在沈语身上扎出无数个血窟窿。
时律看着她,忽然生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这一瞬间的微妙反应,沈语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她是想通过他试探程、章二人到底水深几分,没探清对方深浅之前,她是不会莽撞行事的。
沈语心里有了底,语气更加淡了,“陈太太,在你确认你们足够安全之前,你可以什么都不做。”
沈语看向她,“在那之后,你老公要检举揭发程安明,你们才能真正的永远安全。几年之后一家团圆,后面的好日子还长。”
那女人偏过头想了一瞬,有些明白沈语想要怎么做。
她想探探他,故意问他,“什么是足够安全?”
“就是你想的那样。”沈语不露丝毫口风。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坐在长凳上的女人,“你要你老公还能回家,他就要吐出程安明来。一个人换一个人,公平。”
那女人看着沈语,目光中盈满了令人玩味的质疑,她唇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来。
好一阵,她才收回目光,舔了舔唇,回答了声“好”。
“这几天出入小心。”
沈语说完,就站了起来。
那女人愣了一下,会过意来,本能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眼,朝着沈语阴恻恻的笑,“我等着。”
时律跟着沈语离开。
陈铎老婆也立即起身,牵着金毛回家。
与刚来时候,和这环境融为一体的闲散随意不同,此时的沈语,浑身散发着阴森寒冷的气场,大概是和周遭太过格格不入,以致他身边的人都侧过头来,小心翼翼的打量他。
时律总感觉这不像平时低调沉稳的沈语,他好像唯恐不能引人注意似的。
沈语开车离开,送时律回家。
她现在能确定,沈语打算确保陈铎妻儿足够安全。她不禁有些好奇,沈语接下来会怎样做。
她随手放在中央扶手台上的背包里,手机震了又熄,熄了又震,直至,悄无声息。
时律毫无察觉。
晚高峰已过,回程很快。
沈语将车停在时律小区门口,看着她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有话要问?”
时律正要开口,却听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在密闭安静的车内,格外清晰。
她今天因为这事压着,晚饭没吃,就连午饭也是胡乱扒拉了两下,就没了胃口,此时,确实是饿了。
“边总,你也还没吃饭,我请你吃火锅吧?”时律就势邀请,想化解下她那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刚说完,她就想起上次,沈语西装笔挺,冷淡肃穆,在低矮的防空洞,和着火锅蒸腾起的香气,推开了包房门,和门外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一起涌入她耳朵,映入她眼帘。
她不由得转头看了眼沈语。
挺好,他今天下班时候换过衣服,有型又随意。
沈语似乎猜到了她这一瞬间翻过脑子里的念头,他唇角浮起笑来,“下次。”
他将车上的面包、牛奶递给时律,“等该抓的人都进去了,再来。”
沈语随口说的自然,一下抹去时律适才被拒绝的尴尬。
时律接过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她转头问沈语,“边总,我很好奇,你说的足够安全是什么意思?”
黯淡的路灯灯光在沈语脸上流转,他幽深的双眸隐在黑暗里,时律看不清他神情,只觉得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眸色极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他将车开去稍远处的路边停好。
沈语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陈铎老婆不敢动,是因为程安明没有动。”
喝了一大口牛奶的时律反应过来了,“程安明不动,是因为陈铎老婆没有动。”
她侧目看他,“所以,你刚才是想要引起那些盯梢陈铎老婆的人注意?”
沈语点了点头,“但这还远不够。”
他想起那个女人精明、狠厉,一点就透,不由得笑了一下,“她会把鱼饵这件事做的很好。”
时律咬着吸管,她已经大致猜到了沈语的计划。
他要让程、章二人确信陈铎找了沈语做新靠山,为了防止陈铎翻供咬出他们,这两人定会用陈铎妻儿来威胁他。
只要他们敢动就是好事,就怕他们像先前那样按兵不动。
设下套,瓮中捉鳖,抓住证据就能将程安明和章作铭送进去,陈铎妻儿才算得上是足够安全。
也只有这样的情况下,陈铎才有可能翻供,咬出幕后指使者,让程、章二人进去了就再也别想出来。
时律一想通沈语的整个计划,她眉眼就突地耸动了下,她蓦然想起自己顺利解除与信通的竞业协议,也有赖于沈语在背后使出的手段,她的前东家信通还为此搭上了名誉。
她将手里的牛奶放了下来,再次审视坐在她旁边的这个男人。
他究竟还会做些什么,做到哪种程度才是他的底线。
她不知道,但是她想要知道。
过去五年,她跟了一个错误的老板,她不想再耗费五年去犯同样的错误。
只是,时律没注意到,夜色微澜中,她家小区门口有位高高大大的男孩,抱着头盔,一直望向她这边。
林乐辰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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