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洗了多久，许秞烟觉得澡堂子搓澡大妈都没自己现在搓得那么干净。她擦干后换好衣服，头上顶着一张浴巾，悄悄从浴室里走出，回到房间。第一眼，她径直往床上望去，没看到邬遇。“噗。”邬遇轻笑出声，闲散地靠在窗边，懒懒望向她。她还真的说什么信什么，对他的良知和自觉都没有一点点自信吗。
她被他默默牵着往前走，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他停下了。
两人来到了山顶，前方有一片平坦的空地，四周空旷。
从这里眺望，源村的光景一下子囊括在眼前。
一眼望去，密集的村落房屋，高低错落，鳞次栉比，一直绵延到稻田。
源村像是躺在山峦臂弯中的稚子，在疏林掩映下安静又酣然地睡去了，只剩下亮晃晃的电灯，闪闪不息，衬着广袤的黑暗，不甘寂寞地照耀着。
远处山峦起伏，只有一个淡漠的轮廓，留下一大片澄澈干净的黑色天幕。
此刻黑云散去，一轮山月出现在上空，皎洁的月光倾注而下，照亮了山岗。
她看见邬遇站在山崖边上，背对她，望着远处的村落和山峦。
少年的肩头落满了清风明月，孤独又寂寥。
许秞烟来到他身边，和他一起仰头。
或许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颠簸了一整天，就为了带她看月亮。
邬遇看了会儿，悄悄伸出手，把她的肩揽住。
许秞烟动了几下，最终放弃了抵抗，和他靠在一起。
“小女朋友，现在气氛是不是很到位，特别适合亲亲抱抱。”他笑。
许秞烟立刻往他身上推了一下，揪着他的手臂。
“你怎么想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邬遇笑着护住她，把她带着从山崖边上后退：“我的许秞烟好凶，怎么还打人呢？”
他虽然这样说，可语气里全数都是宠溺的意味。
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一副清冷的模样的，现在轻佻得让她恨得牙痒痒。
许秞烟抬起手，落往他胸膛上，满腔想发泄的羞愤也只不过换为轻轻的一击。
像是被小猫挠了一下。
没有意想中的力道，邬遇“嗯？”地扬起声，抬起她的手往他胸口上重新放去：“怎么不打了？”
许秞烟懒得和他说那么多，看向一边，吸了一口气：“我怕把你打坏了没人带我下山。”
“哦？”他扬起唇，暧昧的声线席卷而来，“真的？”
“真的。”
他凑了过来，逼迫着她的视线，每一个字都落在她心跳频率上。
“你是舍不得打我，对不对？”
她接连后退，被他轻佻的话语弄得无所适从。
直到在一个天旋地转间，自己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脚悬了空。
邬遇将她抱起，转了几圈。
许秞烟吓得尖叫起来，本来就在山顶上，四周的风呼啸着，要是不小心跌下去怎么办，她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
“邬遇你把我放下啊！”她腿都要软了，手胡乱地抓，只能紧紧抱住他。
偏偏他的语气很不正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多么恶劣。
“许秞烟，你怎么这么爱抱我呀？”
她喊得嗓音发干发涩：“你不准乱来，快放下我。”
他抱着她转了几圈停下，月光洒在他清隽的眉眼上。
“叫声哥哥，我就放你下来好不好？”
许秞烟死死搂住他的脖子，紧闭着眼，宁死不屈。
“不喊的话，我就不放下了。”
许秞烟还是闭着嘴，一声不吭。
过了几秒，听到耳边一声低低的笑，随后她被重新安放在地面上。
邬遇替惊魂未定的少女理了理头发，笑着捏着她的脸。
她这是看准了他不会对她做什么的是吧？
“真不考虑叫一声哥哥？”他假意失落皱了皱眉。
许秞烟摇头，走到一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从包里拿出水来喝。
他黏着她，笑得痞气：“不叫算了，你刚刚也叫得挺好听的。”
许秞烟脑袋一嗡，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直接呛了出来。
这，这个小流氓。
从山上回到江奶奶家里时，江奶奶已经入睡，只有江大叔一个人在门口准备第二天劳作的工具。
许秞烟对大叔笑着点头，走进了屋子里。
她这才忽然警觉，自己待会儿即将和邬遇共处一室。
看过月亮后的安然心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她甚至有种战役才刚刚开始的错觉。
她和邬遇分开去洗漱，他先去，她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发呆。
回头看去，床上只有一张被子。
她脸率先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诡异地灼烧起来。
邬遇洗完澡后推门而入，穿着简单的黑T和短裤，头上挂着沐浴后的湿润，幽暗的瞳水汽涔涔。
许秞烟不敢多看他，抱着换洗的衣物就往外面钻。
经过他时，那个厚脸皮少年竟然说了一句：“我在床上等你。”
吓得她拖鞋都快跑掉了。
她在浴室里磨磨蹭蹭，把自己浑身上下洗了好几遍，始终不敢出去。
其实她心底也知道，邬遇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但这一颗不安分的心脏，怎么就一直这样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呢。
不知道洗了多久，许秞烟觉得澡堂子搓澡大妈都没自己现在搓得那么干净。
她擦干后换好衣服，头上顶着一张浴巾，悄悄从浴室里走出，回到房间。
第一眼，她径直往床上望去，没看到邬遇。
“噗。”邬遇轻笑出声，闲散地靠在窗边，懒懒望向她。
她还真的说什么信什么，对他的良知和自觉都没有一点点自信吗。
许秞烟擦着头发，磨蹭着坐在床边。
“这个，我们今晚……”她纠结几分钟，还是开了口。
邬遇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扬唇：“放心，我睡觉姿势很好的。”
“……”她哪里是想讲这个。
算了，如果实在要和他睡一张床，她也有办法。
邬遇在窗边伫立了小半会儿，一直饶有趣味地打量她。
他哪里真的会和她睡一起，只不过是逗逗她而已，小姑娘看着脸上写满了复杂情绪，又羞又忧的，真的很逗。
于是他停在这里多看了会儿。
只见她脱下鞋子，慢慢缩进被窝，小小的身子钻到床头另一侧拿起书包。
他拧了拧眉，好奇地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她从书包里拿出了几本练习册和笔，靠在床头。
小姑娘眨吧眨吧眼，糯糯地：“邬遇，我坐在这边写一晚上作业，你睡另一头，我吵不到你。”
“……”
邬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魅力还大不过这几本破练习册。
他好笑地舔了舔唇，走到床边，看向她。
“一个人写作业有意思吗？”
许秞烟下笔的动作停了一下，饶是知道他话里有挑逗的含义，也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如果你想加入我，我也随时欢迎。”
邬遇差掉笑出来，憋了好久，才只是浅浅地闷哼一声。
他凑近了一点，看向她练习册上的字符公式：“不然你来教我学习？”
许秞烟顿了顿，恍然回忆到上辈子，邬遇连高考都没参加。
她心下觉得他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神情严肃了点：“好，我教你。”
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好说话，邬遇也来了兴致，坐在床边看她捧出一个草稿本。
“我先教你打基础吧，你想学哪一科？”
邬遇随口说了句数学，许秞烟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在草稿本上方写了数学两个字。
“我得先知道你的基础到底怎样，你会背九九乘法表吗？”
邬遇：“……”
他承认自己没文化，但不至于学前班的东西都不会吧。
他眉梢微挑，忽然定定望向她温婉的眉眼，神情很专注。
许秞烟有些无措，往后退了一点点：“怎么了？”
他说：“我不会的都可以问许秞烟老师吗？”
分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语气偏偏暧昧。
许秞烟咬着唇：“你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教你。”
他慢慢凑近，在她耳朵边轻轻地开口，四周的空气升温：“我想让许秞烟老师教我接吻。”
邬遇说完这句话后，目光黏在许秞烟的脸上。
看见少女的脸颊慢慢变红，一双从头发下钻出的小耳朵尤其明显。
下一秒，他眼前扔来一个枕头。
许秞烟想也没想，捞起身边的东西往他身上脸上砸去。
“邬遇，你不准这样。”她都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邬遇灵活侧着身子躲开，枕头越过他滚到床尾。
“好学生，不是你说的吗？不懂的你都教我。”他往后靠，坐在床尾，偏头扬起唇，笑得不能自抑。
他身后的一个男生附和：“就是，好他妈的强。”
“我特么要是有小嫂子这成绩，我直接日天！”
许秞烟笑：“你们夸人都这么生猛的吗？”
这群人连夸人都带着点脏字，非主流中透着点幼稚的淳朴。
许秞烟竟然觉得他们有点傻乐的可爱。
沈贺川挠挠头：“咱兄弟们不是没文化吗，不像慎爷，慎爷最近学习可认真了。”
确实，邬遇重新回到学校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他上课会听讲了。
整个十班，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就他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抬眼抿着唇看向老师。
老师被他这灼热的视线看得有点发怵，甚至不敢和他对视。
下课的时候，他忽然站起来，带动自己的椅子往后挪，发出嘎吱一声。
随后一步一步，走向讲台，气势磅礴。
老师后退几步，推了推眼镜：“邬遇同学，有话好好说。”
邬遇走近了，慢慢抬起手，然后指向黑板某一处：“这里，为什么是这样？”
正在害怕被他暴打一顿的老师：“……”
他推了推眼睛，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嗨，原来是问问题啊。”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大惊失色，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恐惧。
邬遇主动提问？！
这是一件多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他觉得宁愿相信自己是被邬遇打了，也比相信这件事来得更加坦然。
邬遇坐在教室里，正在看自己的半期成绩。
还是很糟糕。
他之前补完了初中和高一的知识，语文和英语也靠着重生前的储备达到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平。
但数学和理综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之前浪费了大把时间。
看着自己和上一次考试排名上升的比较，他沉默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行，许秞烟之后会去京大，他差太多。
身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嗓音：“考得很好呀。”
许秞烟悄悄探了头到十班的教室，正好在邬遇的座位后面。
邬遇有些局促地把成绩单往书本下压：“找我？”
他什么方面在许秞烟面前都很自信，唯独成绩这块他拿不出手。
他以前那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去追她，现在被社会毒打之后，总算没那么狂妄了。
少年眼底的光芒有些暗淡。
许秞烟眉梢微挑，从书本下一角把成绩单抽出来，往教室外走去，靠在走廊上仔细看。
“确实还不错的，你应该相信自己。”
他的语文和英语可以算得上优秀的水平了，其他几科不像以前那样都是十来分。
年级的排名直接跃升了一个档次，看得出来是花了很多功夫在学习上。
而且好羡慕啊，许秞烟感觉他的学习天赋比自己好很多。
邬遇胡乱把成绩单塞到兜里，有些挫败：“还以为会更好。”
“慢慢来嘛。”她勾了勾他的手指，偏起头笑，“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还真有。”邬遇扬唇一笑，尾音拉长，意味不明，然后把她悄悄拉至楼梯口的一个无人的小角落。
许秞烟不自觉抿了抿唇，他每当这样说话时，无非就是想讨要什么……
她脑海里登时浮想联翩，脸上冒出一些暧昧的红晕，然后埋了埋头。
少年的气息慢慢贴近，手轻轻放在她的颈窝上抚摸。
她稍微配合地抬起头，面若桃花，瑰色的唇珠被舔亮。
下一秒，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个屏幕，上面亮着一道题，化学。
“这是高一的内容，年年你还有印象吗，我这里一直不太懂……”邬遇指着上面一个符号，神情很专注。
许秞烟愣了一下，脸上忽然爆红。
那是一种羞愧的情绪，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秞烟，你承认吧，你就是馋小年轻的身子。
她赶紧理了理情绪，认真地看向屏幕，惴惴的内心在开始思考题目时，总算宁静下来。
“哦。”她稍微看了一会，“这是个易错点，氯的含氧酸价??????态越高，氧化性越弱，所以这里被氧化的其实……”
她从兜里拿出随时携带的笔，咬开笔盖，准备找个地方写方程式。
糟糕，没有带纸。
邬遇抬起手臂，白皙的肌肤上肌肉感十足，依稀可见结实的青筋。
“在这里写。”
许秞烟诧异了一瞬：“这？”
他修长的手指先一步将她的手按下，笔尖在他的手臂上落了个小墨点。
她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写，动作尽可能轻缓。
不知道为何，分明是写在他手上，但她一笔一画时，心湖像是被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明明很果断落笔的手不自觉轻颤着，和她的心脉共振。
男生手臂上传来痒痒的触感，少女的脸颊醉酒般微红，她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止不住地扩散。
他没想到这个动作竟然如此撩拨，就像是她在他身上留了个记号一样。
让他觉得，这辈子就只属于她了。
一串氧化还原的化学方程式被写下，字体小小的，很流畅。
“你再写个名。”他的嗓音热热的。
“啊？”许秞烟抿了抿唇，内心还在砰砰地跳。
邬遇把她要抽离的手继续按了下去：“再写个你的名字。”
许秞烟现在脑袋热得不行，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许秞烟”二字写下。
邬遇满意地看着手臂上的字迹：“你在我身上盖章了。”
言外之意，我属于你。
在她还神思荡漾时，他倏然挑起她的下巴：“年年，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来着？”
这句话把许秞烟又给炸个外酥里嫩，刚平复好的心忽然狂跳不止。
四下无人，只有走廊外的阳光明朗浮动，他眉目清晰无比。
他弯腰，一手摸着她的耳朵，一手勾着她的下巴，眼神似要热化，恨不得把她揪在怀里亲。
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和，转瞬即逝，留下薄荷味的清甜。
他的下巴靠在她肩膀处，嗓音响起，又哑又性感：“我确实想亲，一见到你，就想亲。”
窗外的蝉鸣叫个不停，日头更加热烈了，整个教室就像在一个潮闷的蒸笼里。
江安中学只给高三配备了空调，其余的年级教室里都用着老旧的风扇。
风扇嘎吱嘎吱吹，也没有降到多少温，反倒添了烦闷。
整栋楼都沉浸在酷热中，上课时，偶尔外面传来一声声尖锐的重物推拽声。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学校要装空调了！”
全部的人都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
果然见到几辆大卡车停在楼下，上面放着数十个用瓦楞纸包装的箱子。
学校安装空调的速度格外迅速，许秞烟那节课正在上自习，几个师傅推着空调和外机走进来，轻手轻脚就安装好了。
班长使命感地接下了遥控，在众人盼望的眼神中，“嘟”的一声，开启了空调。
扇叶缓缓打开，凉飕飕的空气往外涌。
“我爱了。”谭喜怕热，头上贴了个小儿退烧贴，耳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现在惬意得像一团柔软棉花，坐在座位上不肯动弹。
有人问：“学校不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吗，怎么舍得给我们安空调了？”
江安中学条件算不错的，可在那个年头也不是每个教室都能安上空调。
话语权交给了班上最有钱的赵耀赵公子。
“赵公子，你知道点内情吗？”
赵耀正在打游戏，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慎爷抽了风，匿名给学校捐了几十台空调。
之前他们几个要是觉得热了，根本连课都不会来上的，哪里知道夏天的教室待不得。
今年的江城，五月天已经炎热难捱，这个夏天不会很舒适。
下课声响起，大家在装了空调的教室里不愿动弹。
许秞烟坐在座位上整理校报的新闻稿，门口晃过一个人影。
校报编辑部的部长，何诗。
何诗马上要高考了，编辑部很多活都交给了下一届同学，很少露面，现在找上许秞烟，或许有什么要紧事。
许秞烟走出教室，学姐开门见山：“我很快就毕业了，之前校报的采访的篇目都是我来做的，之后交给你可以吗？”
许秞烟也没有推脱：“好，我会做好的。”
“交给你我也放心。”学姐和她挽着手，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下个月该出新的报纸了，进度那块你帮忙盯一下哦。”
仓促交代完工作，何诗也没有久留，挥了挥手，小跑着往高三那栋楼去。
在灿灿烈阳中，空气中的热浪仿佛都能看见，每一片叶子都一动不动，同样不动的，还有对面那栋楼宇。
属于高三的，无声且压抑的大楼。
许秞烟经历过一次高三，知道那段时日有多紧张，再次即将面对，心里的情绪难免别样一些。
再次走进教室，数学老师正在批评赵耀，用词很尖锐。
“你一个社会渣滓，一天到晚不学习，早点回家去好了，在教室里恶心我的眼睛干什么？”
赵耀习惯了被这样说，满不在乎地站着，看向另一边，不期与许秞烟对视，还扯了一抹笑。
“还笑？你要是我的儿，我怕是早就把你打死了！”
数学老师骂人语气很重，被惹生气了，脏话也是说得出口的。
许秞烟对赵耀家里的情况有一些了解，知道他父亲在外面有私生子，后来私生子和小三过门，他更是不受待见。
这些公子哥面上对批评的话不以为意，其实有些不恰当的用词很会刺伤他们的心的。
“老师，给我讲讲这道题吧。”许秞烟适时走到数学老师面前，打断了他的批评。
数学老师给许秞烟讲题之前，最后还瞪了赵耀一眼：“最好给老子滚出去。”
赵耀果然头也不回离开了教室，应该是去找他的兄弟们了。
谁知道，在下一节课下课后，赵耀出现在许秞烟面前，义正辞严：“小嫂子，教我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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