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七七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躺在路边,一身污泥带血,几乎看不出生息。她上前试了试气息:“还活着,带回去让谷主看看吧,今年天灾,都是可怜人。”小药谷药房内,房间内燃着淡淡药熏。墨七七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峨眉轻蹙。
他转头看她,见她眼中潋滟光华,一眼可堪比天下。
那时候,君千澈没有说,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身旁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宠她爱她。
可如今,这皇城的灯笼仍在,少年时心愿已了,可故人不在。
身后的小磊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已经深秋了,夜里冷,还是回养居殿吧?”
君千澈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去,将她的骨灰……送去给墨徵,让她……回家。”
这个她,小磊子很清楚是说的墨七七。
他应下,不敢多问。
小磊子是自小跟着君千澈的,从他少年,到他登基,他以为他了解这位帝王。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
明明从前君千澈那般喜欢墨七七,可娶到手以后,又弃之如敝履,本以为他爱的是从前长乐宫那位赵绣儿。
可墨七七死后,赵绣儿被打入冷宫,陛下却又开始念起与墨皇后的旧情。
君千澈看着小磊子从内殿取出一只精巧的骨灰盒,带着人往宫外走去。
他似乎看见墨七七在这一片夜色里,终于永久的离他而去。
暗夜无星的天空,君千澈抬眼看过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抬脚缓慢往前走,视线里的一切渐渐模糊,最后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身后的宫人吓得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陛下!叫太医,快叫太医!”
君千澈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这一年冬天,长春宫重建,重建后的长春宫似乎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长春宫的院子里种上了很多桃树,也许来年冬天会开出灿烂桃花,只是赏花的人不在了。
君千澈看着新起的长春宫,雪花片片落在肩头,红墙黛瓦,大雪漫天。
“陛下,墨老将军递了折子上来,说是年迈,想要辞官告老还乡了。”小磊子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君千澈眼神微动,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手里,融成水。
“允了吧,赏些财帛,安置好墨家。”
小磊子犹豫了一瞬,又道:“可是,小皇子送去墨家了,若墨家走了,小皇子是不是要接进宫来?”
君千澈手里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缓缓收回手,淡淡摇了摇头:“不必,深宫有什么好的,墨徵会好好待他的。”
小磊子这才闭了嘴。
而皇后薨逝以后,皇帝的后宫前所未有的空旷,皇帝也鲜少踏入后宫,偶尔醉酒去一次,也都是在清冷的长春宫里呆坐,一坐就是整夜。
君千澈登基第七年春,兖州闹了洪灾,为显皇帝与民同苦,君千澈微服私访,亲下兖州,安抚灾情。
兖州城外,山高林密,大水冲刷过后,不少道路坍Ns塌损毁。
一行手持利剑的便衣车队徐徐从马路上驶过。
“陛下,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兖州城了。”说话的是御前侍卫总管李维。
马车里的君千澈阖着双眼,忽然道:“兖州,是她出生的地方。”
李维愣了一下:“陛下说的是何人?”
马车里的人陷入沉默,再没有说话。
忽然,远处一群飞鸟惊飞。
“不好,有刺客,保护陛下!”
不知人群中是谁叫了一声,紧接着,一支利箭从树林中射出,直直钉在马车横栏上。
一群黑衣人趁势杀出,与车队杀成一片。
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拖着马车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李维吓得脸色大变:“陛下小心!”
话音刚落,马车里跳出一个人影,翻滚一圈,落到了一旁。
李维忙上前:“陛下没事吧,这群人来势汹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臣护着陛下先走,到了兖州就安全了!”
君千澈脸色沉了沉,看着前面护卫一个个倒下,从就近倒下的护卫手中拿了把剑:“有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些乱臣贼子,朕倒要看看他怎么杀朕!”
到底从前他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做皇帝这些年,武艺从未荒废,寻常人自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武艺高超,寻常的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那人一个闪身,提剑向君千澈袭来。
君千澈侧身躲过,反手一剑打落了黑衣人头上发冠。
那人一头长发散落,君千澈才发现这刺客是个女子,那双眼睛凌厉倔强,让他一瞬间想到墨七七。
从前墨七七看他时,也常有这样的眼神。
他一时恍了神,喃喃叫了一句:“七七?”
黑衣人见状起身一剑刺向君千澈心口。
洪灾过后的山路并不牢靠,这一剑未至,一块巨石松动从山体滚了下来。
紧接着,整个山体滑坡,众人来不及反应,泥水冲垮了路面,将众人往路侧悬崖处席卷。
“陛下——”
雨后的山谷之中,空气微凉,小道上缓缓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墨姐姐,谷主说了你身体不好,雨后路滑,咱们还是回去吧!”
君听澜不过十六岁,说起话来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
女子一身青衫,身上披了件白狐狸披风,眉眼温柔,五官精致,容貌一眼让人惊艳,只是脸上带了些病态。
她拢了拢披风继续往前走:“我养了一年了,得出来逛逛,听说后山山谷有一棵万年桃,桃树四季开花,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呢!”
君听澜劝不动,只得老实跟着,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姐姐,那有个人!”
墨七七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躺在路边,一身污泥带血,几乎看不出生息。
她上前试了试气息:“还活着,带回去让谷主看看吧,今年天灾,都是可怜人。”
小药谷药房内,房间内燃着淡淡药熏。
墨七七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峨眉轻蹙。
君听澜端着一碗药进门便看到这场景,上前瞥了躺在床上的君千澈,瘪了瘪嘴:“这人长得倒是挺好的,你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
闻言,墨七七这才收回了眼神:“我就是瞧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又记不起来了。”
末了,她又看了一眼君听澜,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来了,你看这人的眉眼,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君听澜别扭得很,故意将药碗放得大声:“你见谁都眼熟得很!”
墨七七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压低了声音:“谷主说了,这人需要静养,今日陪姐姐去下两把棋吧!”
门被人轻轻掩上,屋子里一片寂静,床上的君千澈手指忽然轻颤了颤。
一晃三日,阴雨已久的天终于放晴。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又空洞的梦,醒过来,脑海中却是空朦朦的。
君千澈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
“你醒了。”见他疑惑神情,谷主笑了笑,“我是这小药谷的谷主,你受了重伤,我方才为你行针,你才醒过来。”
君千澈努力回想了一番,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了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再多想,脑中便开始隐隐作痛。
谷主将一根银针从他头顶拔出来才道:“你头部受创,颅中有淤血,或会影响你记事,多行几次针,淤血化开,你便能想起往事,也不急在一时。”
君千澈点头,干哑着嗓子开口:“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谷主摸着胡须摇摇头,“救你之人可不是老夫,是七七将你捡回来的。”
“七七——”君千澈下意识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没来由的微微上扬。
似乎很熟悉,莫名让他心里跟着一紧。
又过了三日,君千澈已经能下床行走。
这几日他总是做梦,梦见一个女子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对他盈盈浅笑,可他总是看不清那女子容貌,只觉得熟悉。
趁着今日天色尚好,一个小药徒带着他在谷内逛逛。
正是阳光和煦的好天气,走到花谷,离得还远便能闻到芬芳馥郁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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