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她十八了。萧持盈又“嗯”了一声。“我父王已经快六十了。”他的语调刻意强调了年龄。萧持盈还是“嗯”的一声,觉得不太够,又补上句:“呼延王高寿。”乌勒闵犽听得笑出声来。听他笑声,约莫是心情不错,萧持盈打算提一句,别再走了,前面真的太黑了。突然,乌勒闵犽抬手,扣住了她的脖子。他的手掌是温热的,筋骨强硬,仿佛能轻易捏碎她的咽喉。萧持盈始料未及,唇边溢出短促低呼。
四下有几息的沉寂。
宋愆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又极度好面子,此刻接连挨了两下,还都是萧持盈的打,怔忡须臾,终是被彻底激怒。
他脸涨得通红,绷紧了牙关,恶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萧!持!盈!”
他怒目圆睁,向萧持盈大步逼近。
可她却并未退让逃避,眉心很蹙起,指尖往后探向腕部。
若是彭城王再不来,她就只好……
忽地,萧持盈听到清越的哨声。
曳影展翅飞起,笔直掠向宋愆,尖锐爪子迅捷又精准地勾走了他的发冠。
宋愆的发髻披散下来,他结实地懵了一下。
曳影在半空打了个转,回去找主人了。
周围汉子们爆发出嘲笑声。梁国人自诩文雅,“披发”是极大的侮辱,不亚于扒了他的亵裤。
宋愆气急败坏地拨开头发,看见乌勒闵犽正把玩着他的玉制发冠,少年懒洋洋的,一侧唇角略微勾起,什么都不必说,不屑与讥讽之意尽显无疑。
“老子跟你拼了!”
宋愆又去拔他的剑。
萧誉姗姗来迟,跨大步挤开人群扑过来,一把按住了他:“不可再胡闹了!”
宋愆怒目圆睁,拼了命地挣扎:“什么叫我胡闹?他娘的……”
萧誉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向乌勒闵犽客套道:“四王子见谅。”
乌勒闵犽眼皮都没抬一下。
萧誉看了一眼萧持盈,意思很明显:替宋愆道个歉,别把事情闹大。
于是萧持盈开口了:“四王子。”
乌勒闵犽手上动作一顿,向她看过来。
“谢谢你。”
萧持盈如是说道。
她说的是呼延语,萧誉听不懂。
但乌勒闵犽明白。他扬了一下眉,没说什么,只是随手将发冠丢到了宋愆脚下。
他站起身,拂衣而去。
呼延氏的汉子都跟着他走了,边走边用呼延语谈笑。
“犽哥,真有你的啊!搞乱他头发,比杀了他还狠,哈哈哈!”
“他们公主看着柔弱,没想到有点儿东西,那两巴掌扇的,啧啧——”
“……”
萧誉松开宋愆,弯下腰,捡起发冠递过去:“以后不要去招惹乌勒闵犽。他与其他王子不同。”
宋愆攥着拳头,表情显然是:能有何不同?
萧誉叹了口气,远目乌勒闵犽远去的方向:“他八岁时去西夏做质子,因为毒害西夏太子,被关进牢房。呼延氏与西夏的关系急剧恶化,随时都有开战可能,呼延王已决定放弃他。谁想他竟收服了牢中所有穷凶极恶之徒,发动暴乱,杀死西夏太子,逃回呼延氏。当时他不过十四岁。”
宋愆愣了一愣。
“如今他身边那帮汉子,都是当年的囚犯,穷凶极恶之徒,身上大都背着几条人命。”萧誉说着,又将发冠往前又送了一段。
宋愆梗着脖子,“姓宋的就没软骨头,这口气我便是死了也咽不下。”
咬咬牙,又说:“狗娘的四王子,他最好夜里睁着眼睡觉。”
他接过发冠,大步流星地走了。
萧誉望着他背影,神色忧虑,话是对着萧持盈说的:“他仍未明白,若是一意孤行,挑起了两国战争,梁国根本扛不过半年。”
萧持盈嘴上不说,却在心内纠正,不,最多三个月。
北上途中,她见过一些梁国守边的将士。将领们满脸横肉,被头盔和绑带勒出红痕,浑身都是肥膘,萧持盈很担心他们的甲胄会忽然崩开。
底下也没几个好兵,操练时敷衍潦草,交头接耳,东一句晚上一起喝点儿?西一句老方头的女儿那屁股真是又大又翘!
“我会派人盯住他,”萧誉侧目,“呼延氏那边,还要殿下多加费心。”
彼时萧持盈颔首应下,“王爷放心。”
一直到夜幕降临,萧持盈在帐中灯下,摊开手掌,轻轻吹着。
打人耳光,她也是很疼的。
“殿下。”
松萝撩了帐子进来。
萧持盈仍看着掌心红痕,“嗯?”
松萝声音紧绷着,“四王子来了。”
萧持盈一怔,抬起了头。
乌勒闵犽停在外边。他个子高,帐子挂起,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肩膀往下的部位。
萧持盈合了手,收回袖中,“王子进来坐吧。”
她听到乌勒闵犽带笑的嗓音:“我不爱喝蒙顶茶。”
萧持盈淡定道:“凉水也有。”
乌勒闵犽不置可否,微微弯下腰,露出了那张俊美的脸,“一起走走?”
尾音向上,似乎是征询意见。
萧持盈没拒绝,或者说,她没有办法拒绝。
草原旷冷,松萝为她取来披风。
乌勒闵犽耐心等着,待她出去时,见松萝也跟在身后。他顿了一下。
萧持盈看懂了他这一顿的意思,是不想有第三人在场。她吩咐:“松萝,你留在这儿。”
乌勒闵犽的眼睛弯了弯,这个公主,很聪明。
二人并肩而行。
仪仗队原地驻扎,搭起了临时幄帐,各自生火烧水,或煮些吃食。
乌勒闵犽不着急开口,双手反背在身后,步履有如闲庭信步,他慢慢地走着,目不斜视,也不停留。
看他的意思,是要离开驻地。今夜无月,疏星几点,四下唯有黑暗绵延。
萧持盈打小怕黑,可乌勒闵犽没有停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杂乱人声逐渐落在身后,萧持盈心中不安更甚。
“殿下的封号是昭仁?”
乌勒闵犽忽然出声,嗓音微冷。
不是,她都不是真正的昭仁公主。萧持盈“嗯”了一声。
“听说你十六岁?”
也不是,她十八了。萧持盈又“嗯”了一声。
“我父王已经快六十了。”他的语调刻意强调了年龄。
萧持盈还是“嗯”的一声,觉得不太够,又补上句:“呼延王高寿。”
乌勒闵犽听得笑出声来。
听他笑声,约莫是心情不错,萧持盈打算提一句,别再走了,前面真的太黑了。
突然,乌勒闵犽抬手,扣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掌是温热的,筋骨强硬,仿佛能轻易捏碎她的咽喉。
萧持盈始料未及,唇边溢出短促低呼。
旁边伫立着棵半枯的老树,乌勒闵犽将她直直压了上去。隔着披风,后背倒不怎么疼,此举似乎只是为了吓唬人。
萧持盈不确定地叫他:“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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