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的,尤其是能把生意做大的,家里儿子又不止一个,牺牲个别子女换来军阀当靠山,杜家老爷子乐意干。 杜景堂却不愿意,毕竟他是上过大学的人,是进步的青年。可他大概还是怕死的吧,总之,后来就稀里糊涂当了七八年的上门女婿。 至于他那位太太,听说是军阀一位受宠的如夫人诞下的独女,自幼多病,算命的又说是命短的面相,所以军阀才要张罗着招女婿。到了今年,果然是应验了那些话。剩
快他一高兴,你再说学堂里先生的新太太很赶时髦,学局长太太们做高开叉的旗袍。那样一来,不用你求,他就要带你去挑料子,这样带你出门,人家才会夸你们夫妇是上流人士呢。”
“论太太经,我们一串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一个哦。”
江红梅才洗了两个苹果,就坐在门边歇力,翘着二郎腿,故意地挤兑苏傲雪,道:“李太太,你听着些,回去好对付你家先生呀。”
这里的新太太们能用这一招,独独苏傲雪用不成,因为她家里生不出那个钱来。
苏傲雪苦笑一下,便指着两盆水果问:“这就端出去吗?”
江红梅拿小拇指剔牙,朝院子里一努嘴,道:“喏,西瓜来了。”
其他几位太太无声窃笑,继续聊天:“客厅里在说什么呢?”
“不懂,反正就是现代来现代去的。”
“现代就是现在。”
“说现在又扯到十七世纪干什么?”
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苏傲雪压根没多想,顺嘴解释道:“是现代性,从英文的摩登翻译过来的。”
江红梅嗤之以鼻:“呵,李太太的职校总算没白上。”
老妈子抱了新鲜西瓜进来切了,饭后水果总算是配齐全了,江红梅这才示意大家一起出去。
其他人都把围裙摘了,唯有苏傲雪莫名其妙又被点名催着快走。来不及摘围裙的她,往客厅里一站,看起来活像个佣人。
其中一位男客拍掌笑道:“文明太太们来了。几位太太都上过学,对现代性有什么看法没有?”
“现代是摩登!”江红梅回眸,一双摇曳的耳坠子愈发衬得她灵动可人。
从苏傲雪那偷来的答案,换来了满堂彩,大家纷纷竖着大拇指夸真不愧是江翁的太太。
年纪最小的张翠兰,未说话先咯咯地笑起来:“摩登就是旗袍往上高开一公分的叉。”然后,扑到她先生身边坐下。
虽然完全偏题了,但这种娇憨引动了全场的笑声。
众人很有雅量地夸:“这位新太太是把现代性具体化了。”
还有想要露脸的,趁势也发挥了一下:“摩登就是电影呗,全上海的时髦人都喜欢瞧电影呢。”
“倒也切题。”
有人问:“那李太太怎么看?”
正在偷偷解围裙的苏傲雪,被许多双眼睛盯着,自然受了一点窘。很快,她挨着丈夫李海存坐下,脑海中回想着此前客厅里的议论,便答:“现代性是相对概念,会发展、更会被替代,不同时期的现代性之间肯定也存在矛盾。”
一直没说话的杜景堂,突然自躺椅上挺身,锐利的眸子紧盯着她的脸,问道:“那同一时期的现代性必定是完全统一的吗?”
是他!
苏傲雪心底没来由地惊慌,绞着手帕细声回道:“应该……也互相矛盾的吧,没有绝对的标准。”
杜景堂唇角一牵,像是在浅笑,但也可理解为冷嗤。他依然看定了苏傲雪,道:“还未请教李太太台甫。”
“姓苏,苏傲雪。”
得到了答案,杜景堂一仰头又睡了下去。
这是他们第二回见面了,上一次也是类似的场合,一群所谓文人聚首,谈些高尚的艺术话题。就是那一次,苏傲雪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发觉了他的不同,懒懒地不太爱搭理人,可人家对他倒是很奉承。
第2章有故事的人
听说杜景堂家里把白糖生意做得很大,这年头,有钱总是受尊重的。
苏傲雪看他把躺椅摇得老高,悠闲地摇着折扇。这人莫名问一句,又莫名地抽身不再参与话题,真是怪脾气。
大约,他的性格与另一个传言脱不开干系。
听那几位太太曾说起过,杜景堂是以鳏夫身份回上海的。
杜家做白糖生意,当然喜欢结交地方官绅。据说七八年前,刚读完大学的杜景堂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在一次饭局中被西北一位军阀看上了,非要他做上门女婿。白糖在西北很卖得上价,最要紧的,那位军阀做惯了土皇帝,性情很是霸道,不高兴了会拿枪打人的。
做生意的,尤其是能把生意做大的,家里儿子又不止一个,牺牲个别子女换来军阀当靠山,杜家老爷子乐意干。
杜景堂却不愿意,毕竟他是上过大学的人,是进步的青年。可他大概还是怕死的吧,总之,后来就稀里糊涂当了七八年的上门女婿。
至于他那位太太,听说是军阀一位受宠的如夫人诞下的独女,自幼多病,算命的又说是命短的面相,所以军阀才要张罗着招女婿。到了今年,果然是应验了那些话。剩下杜景堂带着已故太太那份家私,独自回到上海。
一个人要是爱听议论,必然也会被人议论。
吃罢餐后水果,聚会依旧未结束。主人翁叫听差把沙发、茶几都挪开,开了唱片机,立刻又要举行舞会。
也就是在这时,苏傲雪成了一部分没学会跳舞的新太太们的议论对象。
“知道她为什么姓苏吗?”
“她以前的鸨母在苏州河边捡的她。”
“傲雪是谁给取的,她男人吗?”
跳累了的江红梅出来透口气,问了声在聊什么,便果断加入其中:“她男人原来给她取的名字是胜雪,夸她皮肤白呢。叫了半年刚叫顺,自己又改了傲雪,大概她是想显摆自己会认字吧。”
苏傲雪今天在无袖旗袍外面披了一件仿云肩样式的罩衫,因为一直被邀请,跳得热了就把罩衫脱了,自然就露出了她胜雪的肌肤。她好不容易借口要去洗手间,才溜到门口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听见人家在嚼她的舌根。
“还是胜雪好,听名字就知道是白肉皮,也省得故意撩开了膀子给人瞧了。”
虽然都是所谓的文明太太,但只要牵扯上嫉妒心,立刻就有人用封建的思想来批判女子的着装。
送入耳畔的笑声里,数江红梅的最大声。
苏傲雪听着昔日姐妹现在竟这么恨她,手心冰凉的一片。
其他太太们对苏傲雪深受先生们的欢迎一事虽然嫉妒,但到不了江红梅那种恨的程度。
说起来,她们不仅是老相识,曾经还是吃住在一处的姐妹。苏傲雪记得那时候,自己没有正式的名字,大家都叫她苏小妹。而江红梅也还没遇见现在的丈夫,只叫着红梅,并没有自己的姓。
民国是讲文明的时代,文明就要禁娼,可这个运动总是一阵一阵地开启,再一阵一阵地失败。北伐成功后,又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连上捐的公娼都不允许开了。那一来,有的就变回了暗门子,还有一种人运气好,被妇女收容所带走了。
那时的苏小妹,就是这样认识了红梅,年龄相仿很容易就成了好朋友。
妇女收容所是慈善的性质,靠社会捐助才办起来的。收在里面的女人什么年纪都有,太老的就是躺着等死,太小的偶尔还会有进步学生,义务性质地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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