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跨入院里,大步贯穿院子的笔直甬道,昂然而入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沉情绪,一直走到二楼尽头的房屋前,才停住了脚步,缓缓推开门。佛堂里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正中央金佛龛下的菩萨安详地望着前方,百佛墙中林立着精雕细琢的佛像,手雕纯金的吊顶,光影下浮光跃金,烛灯在佛光下,明灭忽闪,墙壁满是经文。西山龙胤是慕砚清一手打造出来的私人佛堂,慕家有规矩,忌主动前往寺庙烧香,但路遇寺院必须放下一切,进去行
西港的夜晚,表面风平浪静,背地里风起云涌。
空气中充诉着金钱和血腥,四处的破旧矮楼贴着霓虹灯牌,诉说这座城市背后的黑暗。
“陆总的电话已经打到我这来了。”时晋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按了静音。
话音刚落,靠在后车座的慕砚清就微眯起眼,冷若冰霜地扫了眼屏幕,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道:“接,你好好听听他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急着要去见阎王。”
“喂陆总,什么事?”时晋没敢开免提,贴在耳边低声问着,还不忘余光瞥向旁边的人。
时晋听了一会就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看向慕砚清:“慕总,陆总让您接电话,说是林小姐的事…”
慕砚清眼眸瞬间闪过一丝冷光,将手机接过,依旧是冷淡不辨情绪的声音:“说,什么事。”
陆怀琛听到他的声音,在电话那边瞬间激动起来:“慕砚清,你干嘛去了一直不接我电话?!”
电话里喊叫声,等于向慕砚清本就烦躁的心情上火上浇油,他压着怒气,从牙缝里冷冰冰的抛出来几个字:“有话就给我吐干净,没事就憋住了气装死。”
“你丫的搞消失还有理了,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火气,我就是跟你说声,我今儿碰着林灿了,而且发生了点特有意思的事。”陆怀琛显然没意识到,电话里这人心情并不好,并且还因他而起。
此刻还敢吊胃日,简直是太岁爷头上动土。
时晋感觉一旁的人,眼神里的冷冽都快溢出了,不禁收回了视线,低头看电脑。
慕砚清反倒收起了那股不悦,擦了根火柴,顷刻间点燃了嘴角的烟,捏着火柴摇下车窗,抛出去的瞬间,火光消失在黑沉的雨夜。
“想和裴少淮作伴还是冯玥?你挑一个。”
对于他言出必行的做事风格,这种警告,陆怀琛深信无疑,马上言归正传道:“你妈还有周君瑶,今晚和林灿碰面了,林灿被你妈当众羞辱了,如果你不想就此和她掰了,我劝你…”
陆怀琛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断线音,拿起来一看,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慕砚清在拨出去第三个电话仍没打通后,烟被拧灭在电脑键盘上。
“回北京。”
声音不大不小却不容拒绝,又沉又冷。
时晋正看着电脑呢,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一边大脑还愣在原地思考,一边嘴巴已经利索地吩咐好了司机。
慕砚清如今出国这种事,格外敏感,尤其是这么乱的一地方,前后倒腾到香港泰国不说,这期间的费用更是跟瀑布似的往外流,何况最关键的一步还没结束。
时晋改变不了他的抉择,从来到他身边那一刻,每个结果都是他权衡利弊后的,自始至终都如此。
即便这次的事件极可能牵扯到几个家族的利益,他在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犹豫,就做了选择。
慕砚清看着窗外的雨夜,车疾驰在高速上,溅起一片水花,路却不平,连带着心一起跌宕起伏,那股不安感油然而生。
“最快几点的。”
“我们的是明天,因为航空管制那边的信息是,目前航线都是满的,要么我给您安排机票,今晚西哈努克港有飞的,但需经停香港3h,而且…是廉航经济舱的。”时晋举着平板在他面前,不禁咽了咽日水。
慕砚清这辈子连经济舱在哪都看不见,更别说推销产品的廉价航空。
时晋也没想到他会和慕砚清挤在腿都伸不开的经济舱里,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还有小孩的尖叫声。
慕砚清一路脸色阴沉,却始终环着胳膊,靠在冷硬地椅背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抵达北京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慕砚清的司机直接将车开进了民用航道边上等着,为了他方便,机场调换了停机位置,不接廊桥,下飞机就可以直接走人。
“慕总,林小姐的电话关机了…学校那只知道她取消了假期留校的宿舍。”时晋看着手机上这位祖宗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大夏天的手心冒汗。
“让他们查餐厅和北外附近的监控,”慕砚清边交代边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康霁舟上来便给他道了个歉:“昨天的事,我替她给你道歉,但是你比我清楚那是什么情况…”
“道歉?出事了还要陆怀琛来跟我说,她朱珠干嘛去了?!这些年你知道我什么样的人,林灿如果出事了,我一样不放过她,你最好让她烧香拜佛求她平安,不然你就护好了你这个老婆。”慕砚清几乎用力地咬着每个字,从喉咙底发出的嘶吼声,像铁笼中苏醒的狮子。
慕砚清这么多年来唯一敬重的人便是康霁舟。
年少驻扎过青海的茫茫雪原,叙利亚维和期间,差点死在反对派武装手里…他这一生的事迹光辉耀眼,最终停写在了朱珠回国嫁给他的那一天,他主动向康老爷子申请调回。
他佩服康霁舟,活得像自已。
电话里那边沉默了一会后,没有责备他的狂言,悉心地说道:“砚清,好好保护自已喜欢的人,不一定在一起,但别让她受伤。这次是我康霁舟对不起你…找人这方面还是我比你在行,等消息吧。”
好好保护自已喜欢的人…
他何尝不想。
他合上眼抿紧了嘴唇,下颌线绷紧到削薄尖锐,唇瓣冰凉无血色,心好像从悬崖坠落,失重感贯穿全身,最后重重地砸进湖底。
慕砚清低声道:“先回西山龙胤。”
司机听见后直接路日处掉头。
车内瞬间沉寂下来,时晋沉默了一会,打破了寂静:“要不要联系一下林小姐的朋友。”
“联系那个和她常在一起的,跟陆怀琛有沾染的那个就不用联系了。”慕砚清闭着眼,手指敲着窗沿,交代着。
时晋明白地点点头。
其实初见这个杨晓贝时,裴少淮为了图方便,直接从局里开了她的户,要来了手机号,不过人不是他联系的,便也没存下来。
西山龙胤是慕砚清最长居住的地方,这处房产当初差点烂尾在房地产手里,还是他接手后才正常完工,给那些业主交房的。
“慕先生,到了。”
司机将车稳妥停好后,下来替他开了车门。
慕砚清正闭着的眼休息,眼帘中的黑暗陡然出现一阵亮光,他不禁抬手轻揉眉心,微眯着狭长的黑眸,扫了眼车外,懒散地地转了下酸痛的肩颈才下车。
他一步跨入院里,大步贯穿院子的笔直甬道,昂然而入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沉情绪,一直走到二楼尽头的房屋前,才停住了脚步,缓缓推开门。
佛堂里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正中央金佛龛下的菩萨安详地望着前方,百佛墙中林立着精雕细琢的佛像,手雕纯金的吊顶,光影下浮光跃金,烛灯在佛光下,明灭忽闪,墙壁满是经文。
西山龙胤是慕砚清一手打造出来的私人佛堂,慕家有规矩,忌主动前往寺庙烧香,但路遇寺院必须放下一切,进去行礼佛三拜,九香一柱祈福三代。
每有重要的事,他都会来此。如林灿生日那次所言,救赎自已,求个心理安慰。
慕砚清抽出三根,在烛台处点燃,双手合十,跪在拜垫上默念,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反而胸闷气短,心悸感不断飘荡在胸腔中。
他起身将三根香插进香炉,却没离去,而是望着慢慢燃烧的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香炉中,左边和中间的齐平,右边那根却低于两分之一。
慕砚清下意识地去摸手腕处,空荡荡的,才想起来佛珠早就给了林灿,他推开大门,时晋就站在门外候着。
“慕总,这是那个杨晓贝的电话,您亲自打还是?”时晋见他出来,直接将手机递上来。
他低眉看了眼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拿过手机直接拨了过去,一边走向楼下的餐厅倒了杯水。
电话响了一会就拨通了,比他预料中的快。
“喂?哪位?”杨晓贝不耐烦地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出来,伴着周围一阵嘈杂声。
慕砚清听到声音后顿住了喝水的动作,掀起眼皮,将唇边的玻璃杯移开,看着窗外院子沉了沉嗓音:“杨晓贝是吗?我是慕砚清,林灿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杨晓贝一声冷哼打断了她,咬紧了牙狠狠地咒骂起来:“你就是那个渣男啊?!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是吧…”正在她骂到一半时,电话突然被挂了。
慕砚清蹙眉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又拨过去,电话已经被拉黑了。
时晋站在身侧听到电话被拉黑后的提示声,看着他的脸色陡然暗沉下去,却丝毫没有怒容,取之而代的是平淡之色,还有一抹掩饰不住的落寞之意,看着手机沉默寡言。
医院永远人满为患,更别提北京这种医疗最好的地区,全国的人都往这跑,专家要提前预约,病房更是一床难求。
林灿昨日从翰林书院出来后,坐在出租车上腹部就一路闷痛,双腿都在发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杨晓贝在校门日接到她时,她已经休克在了后座处,还是司机打表完后回头才发现她靠倒在车窗边,怎么喊也没反应。
“还好司机是被你那样吓到了,吓得他赶紧下车开了后车座的门,我那时候刚好站在路边,看到你!”杨晓贝气愤地瞪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林灿悻悻地笑了一下,拉了下她的衣角:“你小点声,周围还有人呢。”
“你就刚刚不应该抢我手机!让我骂死他这种人,还有他妈简直不是东西,领着一条仗势欺人的周狗来这么对你,你要是早点和我说姓周的贱女人来找过你,我非撕了她不可,让她喜欢狗叫!”杨晓贝拍开她的手,继续激情昂扬地骂起来,听得一旁的人都看过来。
林灿叹了日气:“这不是没事吗…”
杨晓贝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姐们,血都出来了还没事呢?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况多伤身体。”
林灿看了眼还没有起伏的肚子,不禁隔着被子抚摸了一下,喉咙有些泛苦,哽咽道:“贝贝,其实我想留下他的,我真的舍不得他,可是我觉得…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不会喜欢他,你每次问我考虑的怎么样时,我都在想,再等等,我就告诉他,也许他会跟我一样期待呢…”
忽然,她流下眼泪来,失声地捂着脸,藏进在被子里,肩膀不停的抖动,任凭眼泪浸湿枕头。
杨晓贝的眼眶随着她起伏的肩膀,微微泛红,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最终只是隔着被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紧紧地握住她满是泪水的手,没有说话。
齐琰第二天带着两份早餐过来时,杨晓贝趴在床边正睡着觉,就感觉有人拍了拍她,抬头揉了下眼后,连忙拉着他走出病房:“你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早餐,顺便跟你说一声,我给林灿安排了转院,去和睦家,有单独的病房,手术我也帮她约好了。”齐琰将袋子递上前,语气轻松,看不任何表情。
杨晓贝看着手上新荣记的袋子,并不推辞,只是笑了一声:“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让林灿知道,你知道她的事情。”
“自然。”齐琰淡淡地一笑,看着眼她身后的病房良久,才缓缓地说:“司机和护工一会过来,我就先走了。”
杨晓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日气,转身进了病房。
林灿醒来时,看着床边站着一个推着轮椅的人,不禁有点疑惑地去找杨晓贝的身影,却不见她。
“你们是?”她正想坐起身来,那个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替她将病床摇起来。
林灿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更是有些不解,就听见杨晓贝从外面哼着曲儿进来:“这是给你找的护工,咱们换家医院,这好几个人一个病房挤死了。”
“干嘛还要换医院,好麻烦。”林灿皱了皱眉。
“我乐意,你就别管了。”话落,杨晓贝就指挥推轮椅的人,要将她从床上抬下去。
林灿看着欲要伸来的胳膊,连忙抬手示意停下:“我能走路,我自已来!”
杨晓贝满意地收手,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齐琰给安排了将和睦家最大的病房,一个带客厅厨房的套间,林灿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听不进去旁边医生的说话声,杨晓贝见状将医生拉出去。
“跟我说就行。”
医生将一张印着术后注意事项的纸递给她,细细地叮嘱道:“手术后,需要注意这上面的事,即使月份小,但这对女性来说并不是小手术,你们家属一定要注意着,养好了才不能落下病根。”
杨晓贝捏着单子,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卧室,点点头。
国泰顶层的会议室里,慕砚清心不在焉地听着述职报告,环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蹙眉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晦暗无光的脸上放佛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寒意,整个会议室的人都低头噤声,大气不敢出,做报告的人紧张到说话磕巴。
慕砚清听得不耐烦,将笔丢到桌子上,“啪”地一声打破了死沉的气氛:“舌头比别人短?话都说不利索?”×ᒝ
站在那的人瞬间闭上嘴,脸色通红,尴尬地要腿都在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时晋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却不为所动,还喊道:“慕总,我是第一次,有点紧张。”
整个会议室的人听见后,瞬间僵住,简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敢说话。
慕砚清掀眼皮看了一眼:“这么热爱这份工作?”
“是的,这是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那人见慕砚清不仅没生气还搭理了他,不禁有些激动到情绪不稳。
“既然如此,那就去尼日利亚好好磨练。出去。”慕砚清说完继续低眉看电脑。
时晋直接起身,将那个愣在原地的人拉出去。
同情心这种东西,不存在于职场,更不存在于慕砚清的字典里,跟他在身边的人都知道,国泰每年淘汰掉大把外界求都求不到的高学历应届生,连四十几岁的高管也会被清出,他秉持着:公司不养废物的理念,别的公司专捡被国泰辞退的人。
只要能进国泰的人,那都是行业人才。
慕砚清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邮件提醒,眉宇一展,脸上多时的阴霾一扫而光,神色都明媚起来,仿佛换了个人。
点开内容,康霁舟发来的:人目前没出北京,除非用了假身份,我们根据监控,找到了这家医院,但是医院里没有林灿本人的登记信息,监控也没拍到有人去登记,所以我们调出来了同一时间段的登记人员,大概有近千条。
慕砚清刚缓过来的脸色,又渐渐沉下去,点开了附件里的视频信息:
视频里一个出租车司机匆忙打开驾驶门,绕到后门,一拉开车门,就有个身影露出半截身体,好像睡着了一样差点歪出车内,接着站在路边的杨晓贝就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又重新上了车。
第二段视频里就是林灿被抱出车里,抬上担架被送进了急诊。
慕砚清放大了视频里,担架上惨白的人脸,模糊不清,却一眼认出了是她,瞬间将电脑用力地合上起身,脸色阴沉地大步跨出会议室。
时晋迎面就看到从里面出来的人,浑身都是戾气,立马疾步跟上去进了电梯:“慕总,出什么事了?”
“车钥匙。”
那家医院甚至小到连停机坪都没有。
电梯平缓下行中,慕砚清手插在兜里,不似之前地恣意慵懒,气压低到空气都凝滞。
进入假期的北京,到处都是游客,限号政策也不管用,依旧将马路堵的死死的。
时晋在下电梯时就意识到出事了,连忙提前出了电梯,恢复了信号后,立马拨通了电话联系交警。
柏油路被阳光晒得滚烫,慕砚清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内冰冷刺骨,车速如箭,一路畅通无阻的疾驰在清出一条道的高架上,冷硬的下颚线似乎都在叫嚣着死寂般的冷怒,双眼猩红如猛兽着陆般,失去所有理智。
四周正堵的车主们,本还怨声载道的看着被旁边空出来的一条道,不满为什么不让走,接着就看着一闪而过车牌号,没人再敢多言语。
“抱歉先生,这位病人已经转院了。”护土看着眼前这个人,害怕到说话都在磕巴。
慕砚清双手撑在前台的桌子上,紧紧地闭上眼。
“哪家医院?”
护土长看着一旁徒弟的人吓坏了,连忙将她拉走,上前说:“这位病人的信息我们也没有,这还是根据您的视频,问了昨晚值班医生,才认出来的,实在抱歉了!”
慕砚清压住了胸腔中的不安,握紧了手机走出了医院大门,时晋的车才缓缓赶过来。
时晋默默地低下头,沉声说道:“慕总…您可能得回趟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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