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路上,她一路留下孙家独有的记号,终于联系上了孙家。也因为柳乙柄的儿子大意了,认定她一个老妪再也翻不出浪来,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卖掉的人早就不在了。便将她扔在破屋子里,再没管过。倒是给了孙家便(biàn)宜。打通地道,偷梁换柱,找人伪装成柳孙氏的样子,悄悄将人安置在孙家势力范围内,并全力寻找当年被卖的孩子。遗憾的是,当孙家找到柳孟诚的时候,他已去世多年,只知道留下一个外孙女,在外祖父去世后,被送进
来人解开斗篷,取下斗笠,展颜一笑,恭敬地向着老妇人行礼,亲热地唤了一声,“曾姑祖母!”
他,赫然是乌衣巷茶楼的东家,孙榛扬。
老妇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孙榛扬看着眼前骨瘦如柴的老妇人,心疼不已。
曾姑祖母出嫁经年,却被搓磨至此,连笑都不会了。
“曾姑祖母,我,找到她了!”压抑的声音透着惊喜。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老妇人的头顶。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脸上皮肉一抽一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哭,眼眶里连一滴泪都没有。
她何尝不想笑?
可这么多年,连眼泪都已流尽。
“她是谁?她在哪里?她……好吗?”老妇人的声音粗噶得像是在锯木头。
一连三问,就这么几句话,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到最后声嘶力竭,力尽气衰,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地重重喘息。
“曾姑祖母,您莫急,先坐下,咱们坐下说话。”孙榛扬很焦急,更后悔,他早该料到曾姑祖母会如此激动,他该先让她坐下才说话。
老妇人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嘶吼道,“她……在哪里?”
她脸颊凹陷,目眦欲裂,双目充血,活脱脱像个厉鬼般,让人胆寒。
“她很好,就在京城,长得像您,很美!”孙榛扬赶紧说结果,以安老妇人的心。
枯枝般的手终于松开了,“好就好,好就好,好就好。”
老妇人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地往边上的罗汉床走去。
孙榛扬扶着她坐定,自己也顺势在侧面坐下。
“表妹叫柳慕杨,已经嫁人了,嫁给了当朝首辅。”
“首辅好,首辅好,首辅好。”老妇人连连点头。
“……不过,据说表妹要同首辅和离,如今离府入了宫。”
一听这话,老妇人又紧张了起来,“什么?和离?可是首辅待她不好?可恶,阿榛,你断了宫廷供给,给首辅点颜色看看。”
孙榛扬无奈地笑,“曾姑祖母,您莫急,据我观察,首辅和表妹可能是误会,首辅待表妹,不像无情……”
“哼,无情哪是能看出来的?我嫁入柳家经年,亲自养大了柳乙柄,可结果呢?他如何待大房?他贱卖我儿,害死老爷,逼得我不得不装疯几十年,日日活在阿鼻地狱,却死不得,死不得啊。”
金碧辉煌的屋内,回荡着老妇人凄厉的控诉,令人心痛,潸然泪下。
老妇人柳孙氏,闺名孙好好,是上几代孙家家主的女儿,因为孙家男多女少,故而极为得宠。
及笄后,嫁入河东柳家,嫁给当年柳家大房柳甲檐为妻。
孙家家主嫁女,真正是十里红妆,据说整整陪了半个孙家。
嫁入婆家后,因婆母早逝,她亲手带大小叔子柳乙柄。
岂料柳乙柄就是个白眼狼。
长大后,不仅使计卖了她唯一的儿子,还在马车上动了手脚,导致外出寻子的柳甲檐坠入山崖去世。
她意外得知一切都是柳乙柄的毒计,目的竟是为了贪图她的嫁妆,除去大房一家。
为此,她装疯卖傻几十年,只为保命复仇。
当年,柳乙柄对她看管极严,哪怕确认她疯了,还给她灌了哑药,挑断右手手筋,用绳子栓住脚,只能禁锢在屋子里走动,哪里也去不了。
她忍辱负重,挨到柳乙柄去世,其子继承了家业,举家搬迁至京城,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来京路上,她一路留下孙家独有的记号,终于联系上了孙家。
也因为柳乙柄的儿子大意了,认定她一个老妪再也翻不出浪来,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卖掉的人早就不在了。
便将她扔在破屋子里,再没管过。
倒是给了孙家便(biàn)宜。
打通地道,偷梁换柱,找人伪装成柳孙氏的样子,悄悄将人安置在孙家势力范围内,并全力寻找当年被卖的孩子。
遗憾的是,当孙家找到柳孟诚的时候,他已去世多年,只知道留下一个外孙女,在外祖父去世后,被送进了宫中,消息就此中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孙榛扬的小厮顽皮,不经意地在漪园茶庄门口冲撞了慕杨,撞掉了她的帷帽,露出了她的容貌,被孙榛扬见个正着。
一个长得七分像曾姑祖母的女孩,年岁也对得上,任谁都会怀疑,她是不是那个孩子。
这还得感谢柳乙柄,不知何故,将曾姑祖母的孩子卖给了同姓柳的人家,保住了姓氏。
柳孟诚又特别聪明,小小年岁竟记得自己的名字。
那家见名字不错,便懒得再改。
这才方便他们查找。
“只是长得像?”柳孙氏紧张地追问。
孙榛扬喟叹,到底是曾姑祖母,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竟能活下来,如今问的问题,又直指要害。
“非也!”孙榛扬眼里闪着光,“曾姑祖母,孙侄泡碗茶给您。”
“不喝,不喝,不喝,说说她……”老妇人的话,在孙榛扬掏出一包茶时,瞬间哽住。
她激动地抓过茶包,放在鼻翼一闻,双目顿时大睁,浑身再次颤抖起来。
那味道,那味道,和她制的茶味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泡!”
孙榛扬取过茶具,认认真真地泡了两碗茶。
柳孙氏伸手取过一碗,撇了撇浮沫,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一缕独特的幽香顺喉而下。
一滴热泪顺着眼角滑落衣襟。
“是她,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苍天啊,我终于找到我的孩子了。”柳孙氏坐罗汉床上号啕大哭,以为早已流尽的眼泪汹涌而出,一串红色的泪珠夺眶而出。
孙榛扬大惊,曾姑祖母竟落下了血泪。
他着急上前,却被柳孙氏阻住。
柳孙氏擦干眼泪,重新端起茶碗,一口接着一口,不多会儿便喝完了一茶碗。
接着,柳孙氏起身,竟向着孙榛扬扑通一声跪下,惊得孙榛扬当时弹跳起来,一把没有拉起她,当即双膝跪地,红着眼眶喊,“曾姑祖母,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折杀曾侄孙了!”
“不,阿榛,这一跪,当是我代表柳家大房谢你大恩,你若不受,我情何以堪?”说完,恭敬地磕了头。
孙榛扬泪流满面地同时磕头行礼,紧接着便扶了柳孙氏。
“曾姑祖母,接下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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