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今的至元圣汗，早年间从自已弟弟——更受贵族支持的阿里布戈——手里抢夺来了汗位，后来为了维护在中原的统治，更是在一段时间内大肆推行汉法，重用汉人，甚至打算采用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来立储，和元族旧习大相径庭——元族素来有“幼子守灶”的传统。圣汗如此行为，自然遭到了西道蒙元勋贵的强烈抵抗。 于是海都起兵叛乱，西道诸王纷纷响应，
“陛下何不干脆除掉他，或是打压打压他的气焰？为何还……纵容他为虎作伥？”
她这话说得有些僭越，但圣汗并未气恼。
“朕将他一手提拔到高位，享受着他给朕带来的利益，早已和那些勾当脱不了干系——朕要反自已吗？”皇帝淡淡抬眼，褐色的瞳仁幽深难测。
祁寒心中一惊，慌忙垂首专注施针。
难怪这位早年叱咤风云的帝王最终任受国师摆布。她早就猜测着事情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圣汗或许有什么把柄在国师手中，现在看来，这个观点被圣汗的态度佐证了。
“朕啊，早就骑虎难下了……”皇帝似是叹了口气，然面色始终波澜不惊。
正在此时，殿门倏然大开。
“启禀圣汗！北境军八百里急报！”有信兵惊慌地冲入殿内，仓皇跪倒在阶下。
北境军？八百里急报？
祁寒心头一揪，捏针的手顿住了。
“臣女先退下。”短暂的怔愣后，她知道自已没资格听急报内容，于是俯首躬身。
“不必，针还没施完呢，祁医官可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圣汗摆手，转而冲着阶下信兵平静道：“你只管说便是。漠西出了何事？”
“军中突发瘟疫，无药救治，祁副使领军居守大帐，不战而溃，尽失辎重！”
第153章 腹背敌（中）
一个月前，漠西，别失八里。
云沙泱漭映天光，河塞阴沉海色凝。
帅帐里，副将察罕背手望着大漠的地图，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西北诸王叛乱断断续续持续了二十多年，是困扰元庭最大的外患。
海都是元族先祖的曾孙。海都的爷爷和歌台，和当今圣汗的父亲图垒，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论辈分，海都还得称当今圣汗一声堂叔。
此人聪明狡诈，一直不服至元圣汗的统治。他始终觉得，自已的爷爷和歌台当过圣汗，汗位就应当归属于和歌台系的子孙，而并非至元圣汗所属的图垒系。
于是，海都纠集部众，不断积蓄实力，渐渐成为了和歌台系诸王的领袖。
诸王们明面归顺圣汗，实则各打各的算盘，蓄谋造反已久，都想将汗位拿来坐坐。
这是元族诸王分封制度与混乱的选汗制度所带来的影响。毕竟，每个黄金家族的男子，只要能力出众，便都可以被推举成为大汗，再不济也得权势滔天。而分封制又让这些王坐拥了大量的土地牲畜、百姓、财富和军队，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反叛。
而当今的至元圣汗，早年间从自已弟弟——更受贵族支持的阿里布戈——手里抢夺来了汗位，后来为了维护在中原的统治，更是在一段时间内大肆推行汉法，重用汉人，甚至打算采用汉人的“嫡长子继承制”来立储，和元族旧习大相径庭——元族素来有“幼子守灶”的传统。圣汗如此行为，自然遭到了西道蒙元勋贵的强烈抵抗。
于是海都起兵叛乱，西道诸王纷纷响应，脱离至元圣汗的管控，在西域建立起自已的“汗国”，合力侵扰元庭。
二十年来，虽有将领屡次击退过叛王，却始终无人能根除。
此番，所幸祁念笑领兵向来擅强攻，由他指挥的新北境军攻势迅猛，不出半月便将海都势力打得落花流水。
三军遥倚伏，万里相驰逐。
几番交战过后，元军势如破竹，几度进攻到了谦河——叛王老巢的脚下。
若无意外，离海都、笃哇等西北叛王束手就擒的日子不远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北境军在别失八里整饬军备，笃哇竟领兵十二万进围哈剌火州，眼看畏兀儿亦都护守城艰难，城中食尽，几度发来求援急信，祁念笑当即决定携八千精骑南下支援，留察罕带领大军驻守别失八里。
要想迅速穿过这片茫茫的戈壁滩，本就非易事，偏偏在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意外迭起。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重创了北境军。病患不止在大军中成倍增加，连祁念笑携带的精锐也没能躲过。
便在此危难之际，笃哇势力迅速切断了戈壁，断了祁念笑返回别失八里的后路，将其重重围困起来。察罕收到的最后一封信中，祁念笑言明自已别无选择，只得率军冲破敌袭，计划抵达哈剌火州。
自此，音讯全无。
哈剌火州很快便沦为飞地，与周遭驻军彻底断了联系。
察罕根本无法得知祁念笑的状况，以及笃哇围攻的形势。
偏偏瘟疫肆虐，半数兵土卧病不起，军中人人惶恐，更别说出战迎敌了。
简直雪上加霜。
天山以南的曲先、斡端等地倒是还有驻军，只是一听说北境军内瘟疫泛滥，且要面对十二万的笃哇叛军，都不敢冒风险前来支援，便是百般推辞，避之若浼。
安西王阿难答驻守的唐兀地区离漠西不算太远，但他与祁念笑势同水火，恩怨甚多，怎肯来援？
这段日子，大漠里的环境更加恶劣，绿洲难寻，黄沙莽莽。
疾风卷溟海，万里扬土砾。
活下去，成了最大的困难。
察罕心情沉重，不敢再耽搁一天，赶忙命信兵传递八百里加急的密信回大都城，想将北境军面临的困境禀报给圣汗。
第154章 腹背敌（下）
“祁医官，你有何高见呢？”圣汗幽深莫测的目光瞥向她。
“臣女不敢。”
祁寒伏地叩首，额前渗出冷汗。
她顿了顿，又补道：“然身为医者，实不忍袖手旁观，陛下且容许臣女献丑一回，问询清楚瘟疫细节再计议，如是可好？”
“但说无妨。”圣汗轻抬下巴，面无表情。
祁寒再一叩首，起身转向信兵，冷静问道：“瘟疫从何时何地开始？患者症状为何，身份普遍集中于什么军职？军中用来储水的又是什么器皿？你从漠西赶回大都城用了几天？”
一连串的问题登时将信兵问懵住了。
“祁医官问你话呢，慢慢说，不着急。”皇帝道。
信兵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回、回圣汗的话，小的也不知这瘟疫是从哪里传来的，只知道一个月前暴发得激烈，就跟平地响惊雷一样，弄得我军措手不及……一传十、十传百，翻了番儿地传啊！全军上下，各个军阶都没能幸免，不过主帅与两位副将应当暂且无碍……”
“应当？”祁寒蹙眉。
信兵讷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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