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朋友们带来靳山写的《梦里花落》,刻画了精彩内的故事。小说精彩片段:…
今天给朋友们带来靳山写的《梦里花落》,刻画了精彩内的故事。小说精彩片段:
-贰-
楼毓跌跌撞撞走了一路,到后来,竟在深宫里迷失了方向,不知走到了哪一处园子。
斜前方走来几个嬷嬷,楼毓正准备问一问路,却听见她们细细碎碎聊着天:“这些天咱们可有的忙了,秀贵人要亲手帮二小姐置办嫁妆,好大场面……”
“可不是,你也不看看二小姐嫁的是谁,幕良楼家七公子。百年世家,名望并不输给帝王家……”
几人聊得兴起,一道声音斜插进来。
“敢问一声,你家二小姐要嫁的是谁?”楼毓突然冒出来,吓得嬷嬷们一颤,她面上森冷的半边面具,在寥寥夜火中更加显得有几分骇人。
“参见相爷。”
这几个老嬷嬷是庄绣夫人入宫时自娘家带来的家仆,她们口中的二小姐,便是庄绣夫人的妹妹,当朝太傅家的二女儿。
“莫非要我问第二遍?”见几人不答话,楼毓阴恻恻地问。
老嬷嬷一哆嗦,悉数交代了清楚:“二小姐要嫁的,是楼府的七公子,楼渊。”
几人只见面前白影一闪,如同鬼魅飘过,眨眼间丞相大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楼毓弃了竹骨伞,朝着楼府飞奔而去的路上,想起楼渊近日来的种种异常行为,还有楼宁今日突然召她进宫,恐怕也是早就知晓了楼渊要娶亲的事。
“你若恨,今后便不要给任何人负你的机会。”楼毓想,楼宁口中所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飞檐走壁,后来又不知在马厩里顺手牵走了谁家的马,狂奔而去。
赶到楼府,只花了片刻工夫。
楼毓从马上飞身而下,浑身湿透,满载煞气而来:“叫楼渊给我滚出来!”
家仆吓得赶紧去通报,楼毓却是一秒也等不及了,自己朝院内走去。她曾在这楼府生活过十余年,对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再清楚不过,径直朝东南角方向的偏殿而去。
楼府的占地面积极广,曾两度扩建,仅次于皇宫。这一路,却被悬挂在廊檐下的大红灯笼和绸缎刺痛了双眼。
七公子与太傅之女婚事在即,楼府已经在布置了。
事情瞒得这样紧,还是——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楼毓一脚把门踹开时,楼渊正俯首在桌案看书。
屋内的镂空青铜香炉中燃着安神的息和香,缕缕白烟冉冉升起,烛火昏沉,他似是在打瞌睡,被她的动静惊扰,才醒了神。
他偏头望过来,一怔。
楼毓气极反笑,终于见到这人时,心中的戾气反倒被压了下来,她环顾四周,挑唇一笑:“外面布置得起劲,七公子的新房怎么还如此素雅?”
她一步一步走向楼渊,伪装的神情一点一点剥落。
“楼渊,你要结婚了,我竟是最后知道的那个……对你来说,楼毓算是什么?”
“我的知己,与我相伴多年的……兄弟。”
“哦?兄弟?”桌案上的书被楼毓扫落,茶盏被打翻,她抬脚不羁地坐了上去,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衣带一扯,登时衣袍散开,外衫自肩上滑落。
她握住楼渊的手,朝自己被白绸紧缚的胸脯探去,微笑道:“你明知道我是女……”
楼毓话还未说完,就被楼渊一把捂住了嘴。隔墙有耳。
楼毓把衣服一锁,一瞬间裹好,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匕首,趁机朝楼渊脖间划去。
楼毓最擅长枪,用得最顺手的,却是这柄匕首,乃是十五年前师父送予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从未离过身。
“阿毓,你——”
楼渊防不胜防,即刻反应过来,两人交手缠斗在一起,差点把屋顶掀翻。
楼渊心底却想,倘若把屋顶掀了,就能让楼毓接受此事,也未尝不可。但依楼毓的脾性,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们从楼渊的故戎斋打出来,毁了一座假山、半块花地,把楼家上上下下都吵醒了。楼家的家主大发雷霆,可却也有所顾忌,思及今时今日楼毓的地位和她身后的宁夫人,没敢出动家兵把楼毓抓起来。
雨势于不知不觉中变大,天空惊雷炸响,一道紫色的闪电,斜劈下来。
连绵的雨瀑中,众人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模糊成了一团,出了楼府。
“渊儿婚事在即,会不会出什么事?”不知哪房夫人焦急地问了一句。
“楼毓那狼崽子谁都敢咬,却舍不得真伤了老七,别忘了,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竹林耸立,苍翠欲滴的绿意。
楼毓快要被雨糊了眼睛,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只一个不慎,落了下风,她被楼渊制住。
“闹够了没有?”他把人压在一根青竹上,青竹不堪重负,狠狠折腰弯下。
楼毓胸口剧烈起伏着,气息不稳,再次趁楼渊未防备,一个翻身反压住他。
匕首抵在楼渊颈上,楼毓一字一顿,逼迫道:“说——楼渊与楼毓,今生今世不做兄弟,只做夫妻。”
她的声音带着狠意。
十五年前,初入楼府,她便是靠这股狠劲在这个百年世家中存活下来,护着楼渊活下来。那些远去的记忆,伴着倾盆大雨,在这一夜呼啸而来。
——“喂,我叫楼毓,你姓甚名谁?”
——“你哭什么,他们欺负你,你揍回去不就得了。”
——“以后你跟着我吧,我罩你呀,给你买糖葫芦和风筝。”
——“这楼府可真无趣,我总有一天是要走的,阿七,到时候,你跟我走吗?”
阿七,你跟我走吗?
楼渊合上眼睛,头枕万千落叶,万物在眼中变成一片混沌。
“楼渊与楼毓,今生今世,不做兄弟……”
后面还有半句,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匕首在他颈间割出血痕,楼毓厉声道:“怎么不说了?怎么,我配不上你吗?你嫌我不如庄二小姐漂亮,不如她贤良淑德?你嫌我粗鄙,嫌我肆无忌惮、行事荒唐?”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急,“可我不如此,如何拿长枪,如何上战场,如何护得住自己?如何活下去?”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身泥,不知僵持了多久。
久到楼毓双臂发麻,心中那一丝希冀如隔夜的茶凉透,她说:“我问你最后一遍,楼渊,你当真要娶他人为妻?”
良久,楼渊点头:“是。”
“可有苦衷?”
“没有。”
“这话出自真心?”
“出自真心。”
“如此也好,”伏在他身上的楼毓慢慢直起身,方才那一架,似把浑身力气都使完了,她扶着旁边的竹子才站了起来,“如此也好,你既负我,我又有什么好舍不得。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
她呢喃自语,恍惚间收回了匕首,却猛地割断自己的一截衣袍。
“你我之间,便如同此帛一刀两断,各不相干。你还是楼府名动天下的七公子,我还是那个臭名昭著、心狠手辣的相爷。”
她在衣襟内费劲地掏了掏,掏出一对小巧玲珑的陶俑,放到楼渊手上:“这是你送的小玩意儿,还给你。”再摸摸头上束发的古朴木簪,用了多年,上面雕刻的忍冬花纹已经模糊不清,“你亲手刻的簪子,还你。”又将坠在宫绦上的青龙玉佩,摘下来,“还你。”
竹林深处风雨飘摇,风声席卷凄凄历历。楼毓朝外走去,走出十来米远,想起什么,停住了步子,弯腰脱下一双布鞋。
才穿了三日。
三日前,楼府新招入一批丫鬟,其中有个手艺了得,据说她纳的鞋底比寻常鞋子要柔软舒适百倍,楼渊命她按照楼毓的尺码彻夜不歇给赶出来一双。
楼毓收到时宝贝得不行,这一刻,却把布鞋狠狠朝楼渊掷去:“全他娘的通通还你!”
这便叫,弃之如敝屣。
楼毓赤脚踩着腐烂的竹叶往前走,飘摇的风雨中,这位年轻的相爷单薄的背影好像一叶浮萍,渐渐在滂沱的大雨中隐去踪迹。楼渊忽而心中大痛,喊道:“阿毓——”
楼毓回头,却并未看他。
“今后我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与你无关了。”
琼液楼打烊之前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店小二哭丧着一张脸,又搬了两坛子酒过去,心想这位爷今晚是不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可人家不走,他还真不敢赶人。
楼毓趴在桌上,猛捶了一下桌面:“酒呢?”
店小二浑身一哆嗦,强颜欢笑:“来喽,客官——”
管事的掀开布帘,望了一眼喝得烂醉如泥的楼毓,招来店小二嘱咐道:“那是位贵客,若他今晚不走了,就由他留在这里,也别问他要钱。”
店小二嘀嘀咕咕:“相爷难道就能吃霸王餐了?”
琼液楼的管事摆摆手:“是恶霸也是可怜人,还是英雄,你刚来不知道……他来咱们琼液楼吃饭喝酒从来不用给钱。”
店小二不解:“这是为何?”
“老掌柜吩咐下来的,两年前琼液楼刚开张不久,请来唱戏的翠翠被宫中秀夫人的胞弟调戏了,当场要抢了人回去做第十七房小妾,是相爷把人拦住了……当场那么多达官贵人、世家子弟,个个无动于衷,只有这个相爷肯出手。老掌柜说,相爷虽然名声一般,却有侠义之心,和这样的人结交再好不过,日后便不收他酒钱了。”
“竟是如此。”店小二看向一楼大堂中形单影只坐着的那人,油然生出几分敬意,又觉得那身影过于萧索。
不知又过了多久,这尊大神终于起身,出了酒楼。
外面的瓢泼大雨停了,月亮从云层后露了脸。
夜市差不多都已经关闭,大街上冷清下来,只剩檐下高高挂起的灯笼里还亮着几盏将熄未熄的烛火。
楼毓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还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她敏感地闻到那人衣襟上的一阵药香,只是一瞬,气味忽又消散,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抱歉抱歉。”楼毓抱拳,没多大诚意地道了歉,对方很快与她错开。楼毓没有察觉到,那人影在身后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一人飞奔起来,经过楼府的府邸,她风一般地掠过,消失于无尽的夜色中。
她停下来的地方是一片断崖。
这地方在城郊,隐藏在秀色的风景当中,重重古树之后,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陡立在崖边。
岩石上站着一个老翁,穿蓑衣,戴斗笠,留着一撮花白胡子。
楼毓看见他大笑:“师父,今夜咱们来过招,您可千万别手下留情!”
衿尘年道:“几日不见,让为师试一试你可有长进!”
师徒两人见面,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已经开始过招。冷峭的白色月光下,楼毓喝醉酒后乱出拳头,毫无章法,很快中了衿尘年两掌。
衿尘年是楼毓还在临广民间流浪时,机缘巧合下认的师父。
临广那地方偏远,多能人异士,许多江湖人爱在那一带闯荡。初见衿尘年,他戴着一顶破烂草帽窝在一处巷口,衣衫褴褛,看上去境遇十分凄惨。楼毓自己也是半个小乞丐,刚要来两个馒头,她过去分给了他一个。
这其实算不得好心,因为馒头味道一般,楼毓实则很嫌弃。
倘若剩下的那个不给衿尘年,她便会喂给路边的小猫小狗,反正绝不会再委屈自己吃下去。结果这个无心之举,却让她结识了衿尘年。这老头非要让她拜他为师。
慢慢接触多了楼毓才发现,自己没亏。衿尘年神出鬼没,一身好武功,绝不是个乞丐那么简单。他曾刺穿她胸口肋骨,让她知道何为椎心之痛,却又倾其所有,渡给她半身修为,传给她一身绝学。
让楼毓在残酷的环境中最快地成长起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生母楼宁,另一个便是衿尘年。
“你今日出招又快又狠,果然长进了不少……”
即便中了衿尘年两招,楼毓落于下风,却还能与他缠斗一时片刻,让衿尘年大感欣慰。
楼毓并不清醒,其实晕得很,那么多坛酒灌下去,如今还能站稳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她一通乱打,树影人影刀光剑影,脚步不稳,口中大吼:“啊——”
衿尘年收了手中的竹杖:“乖徒弟,你疯了?”
楼毓大笑,寂静的山野中空余她的笑声回荡:“我很快活!”
她躺倒在地上,楼渊的影子在面前挥之不去,她便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那笑容浮夸又哀戚:“师父,我很快活,从今往后,我便真的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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