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平静,内里的翻腾之气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她及笄了,长大了,也晚了。 她的眸中清波流转,微笑着抬起手来,一只素手缓缓将领口拉下了肩头。 冰肌雪骨,那“许”字烙印赫然其上。 她坦然望着沈宴初,好似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大表哥该知道,一个细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怎么会不知道呀,城楼下命她去见良原君时,他便该知道,也该什么都想到了,但他仍旧命她去听良原君
难不成是裴孝廉的人。
宋小五心头突突猛跳,后悔适才将匕首藏在了客房里,硬着头皮道,“小人捡来的。”
那人冷嗤了一声,命道,“上去!”
若当真是裴孝廉的人,那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冰冷的长剑仍旧架在她的脖颈上,她由着那人押着上了楼,在一间客房外停了下来。
方才还吹胡子瞪眼的人,此时恭恭敬敬地朝着屋里的人低声禀道,“公子,人带来了。”
不知屋里的到底是哪国公子,押她的人说话没有一点儿口音,她一时分辨不出来。
但定不是兰台公子。
谢瞩身边的人她必是眼熟的。
屋内的人没有说话,但出来一个年轻人,将宋小五带了进去。
她低低地垂着头,跪在主座那人身前。
心中惴惴,不得安宁。
那公子命道,“抬起头来。”
宋小五透骨酸心。
虽不曾抬头,却知道了眼前的公子是谁。
那是她听了整整五年的声音呐。
是待她好了五年,临了却又放弃了她的人。
她怎会认不出来。
宋小五剖心泣血,迟迟没有抬头。
那人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宋小五!”
早就想见的人,今时今日再见,却又是全然不一样的境地了。
也再不如从前欢喜。
她低下头去,平静地行了礼,“公子。”
她第一次叫沈宴初“公子”,从前从未这般叫过。
跟了五年的人,心却不在一处了。
吩咐她听命良原君,扶风围杀败露后又弃她不顾,那便不再是从前的大表哥了。
从前想问他的话,也不再开口去问了。
问他怎么忍心丢弃她吗?
问他是不是要杀她吗?
到底是什么因由、是什么结果也都不那么重要了,燕国的事她不再去计较,魏国的事自然更不必去计较了。
他是魏国的大公子,他心里只有国事,她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子。
棋子由棋手摆布,为国事牺牲,她懂这个道理。
因而不问,不去自取其辱。
可眼前的人却说,“我一直在找你。”
她闻言抬眸,见他神色忧伤,略显苍凉。
他伸手摸着她微凉的脸颊,他双目泛红,眸中雾气翻涌,“宋小五啊,你去哪儿了呀?”
她就在兰台呀。
她在青瓦楼底下。
她眼底蓄泪,低垂着头,一时便将话语噎在喉中。
她笑道,“我很好,公子不必担心。”
如今她再不会说出什么“大表哥,你带我走罢”这样的话来。
无知又愚蠢的话。
那人闻言愈发神伤,“真不该让你卷进来!他们找不到你,我便亲自来找,一寸寸翻找,总能找到。”
是了,如此偏远的小镇,不大可能有兰台的刀。
他查的也不是什么盗剑的人,查的只是带刀的人罢了。
可到底是什么都晚了。
但他既这样说,便是不曾丢弃过她。
那便好。
心里便比昨日还要好受一些。
宋小五平和笑着,“我没有偷大表哥的东西,大表哥若没有什么吩咐了,宋小五便告退了。”
她磕头行了礼,便欲退下。
可外头人影晃动,门却推不开了。
她再试一次,仍旧不能推开。
她怔怔地转身,“大表哥。”
看见沈宴初的眸光,蓦地就明白了今夜大抵走不出这道门。
她常在谢瞩眼里看见这样的目光。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目光呀,复杂得不能一种一种地辨出个名字。
可又那么熟悉,好似便是谢瞩口中那“抓心挠肺、欲罢不能”的滋味。
这样的滋味,谢瞩有过,宋小五有过,难道沈宴初也会有吗?
宋小五心绪恍惚,恍然望他。
她没想到沈宴初竟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木蜜香气与兰台那人的雪松香全然不同,他泛着木香,也泛着微甜。
从前的宋小五多想要这样一个拥抱,但从前没有。
从前没有的,如今更不该有了。
她伸手去推沈宴初,“大表哥,我要走了。”
她也没想到沈宴初竟垂下头来,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颈窝。
他的吻不似那人霸道,他似在呵护什么,似在呵护一块破碎的玉石,因而小心翼翼。
他仍是一贯的温柔,他的声中有几分失而复得的哀求,“宋小五,留在我身边。”
第186章“大表哥也想要宋小五吗?”
这都是从前的宋小五不敢肖想的,不敢肖想他的怀抱,不敢肖想他的亲吻,更不敢肖想果真有一日得以留在他身边。
有那么一瞬,宋小五甚至想,即便沈宴初身边也同样没有她的位置,但若跟着他,大约会更好一些吧。
她是为魏国牺牲过的,他会对她有怜惜。即便只是给她一席之地,也会要她安枕无忧地活着。
不会锁她、囚她、缚她、辱她。
可正是因了她曾为魏国牺牲,因而他该知道这个宋小五已经不是最初的宋小五了。
她肮脏、污秽、残破。
她不再清白、干净、完整。
她曾匍匐在兰台公子的脚下,也曾不知廉耻地取悦他。
苟合取容,承欢献媚,摇尾乞怜。
这样的宋小五只能孤独终老,再不能跟人走了。
她被迫地仰起头来,别过脸去躲避沈宴初的亲吻。
但他的吻比方才益重,喘息也比方才粗重,他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耳畔,几乎吻遍了她每一寸的颈窝。
他几乎要亲断她那不堪一握的脖颈。
宋小五心中酸涩郁结,眼里盈盈蓄泪,最初她以为这样的事便是罚,因而十分抵触谢瞩的触碰,也屡屡惹他不悦。
她以为只有谢瞩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像沈宴初这般霁月光风不萦于怀的高华君子,也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她恍然失神,不禁喃喃问道,“大表哥也想要宋小五吗?”
也想要她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吗?
那人顿然,锁眉垂眸望她,“我早便有意娶你。”
早便要娶,那最早是在何时呀?
是在魏营,在安邑,还是在长乐宫外相见呢?
“那早为什么不娶呢?”
“我在等你长大。”
她强迫自己平静,内里的翻腾之气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
她及笄了,长大了,也晚了。
她的眸中清波流转,微笑着抬起手来,一只素手缓缓将领口拉下了肩头。
冰肌雪骨,那“许”字烙印赫然其上。
她坦然望着沈宴初,好似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大表哥该知道,一个细作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怎么会不知道呀,城楼下命她去见良原君时,他便该知道,也该什么都想到了,但他仍旧命她去听良原君的吩咐。
一次还不够。
长乐宫外最后一次相见,她在王青盖车之中翘首等他,他没有别的话,第二次命她去见良原君。
她是魏人,她义无反顾地投进了燕国的权力场,她没有一句怨言。
可到底葬送了自己,也辜负了兰台公子那一句,“你不走,我娶你。”
一步步的也就到了现在。
那人眸子微红,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着,他低叹一声,“宋小五……”
也许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罢。
适才他说什么“我早便有意娶你”,不过是因了不知她曾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罢了。
他若知道她曾被囚在笼子里,被锁在暴室里,若知道她曾被迫成了兰台公子的禁脔,那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会要一个肮脏残破的姚宋小五。
与他相处数载,她懂得沈宴初。
她了然相望,报复般地问道,“大表哥还想要宋小五吗?”
沈宴初神色怃然,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非要看看他的难堪模样,愈发要给他添柴加火。
指甲纤柔,眉儿轻纵。
她背过身去,将领口完全地褪下双肩,露出脊背两道长长的刀疤来。
一道浅一些,一道新鲜的,仍旧泛着红。
若他来得早,他还将看见那数不清的淤青。
青色的、红色的、紫色的。
若来得更早一些,他还将看见那一道道的勒痕。
颈间、胸前、双臂、胯股、两腿。
但若更早,他还能看见那一条条骇人的鞭痕,看见她身下溅血的模样。
从前父亲给她拉高领口,如今她竟主动揭开伤疤给沈宴初看。
不给他看,今夜大抵是出不了这道门了。
可那人却在她的意料之外,他竟并没有嫌恶她,甚至将她的领口拉了上来。
他的指尖触到她露在冬夜的肌肤上,她能察觉到他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身上一紧,那人自背后紧紧地圈住了她,“宋小五,我带你回魏国。”
他声中轻颤,“无人再敢欺负你。”
若在从前,她听了这样的话该多欢喜呀,她会感恩戴德,会热泪盈眶。
她会坚信大表哥是自己的救赎,也坚信自己仍有归属。
但如今她自己也能回魏国,不必定要谁来带她、护她、送她。
能活便活,不能活便不活,一切看命。
没有什么事是她一定要做的,也没有什么人是她一定要见的,她看起来没有奔头,却也无拘无碍,活得安闲自在。
灯枯焰弱,人寂影残。
栖霞小镇这一夜的躁动早便平息,周遭寂静,投宿的人鸦雀无声。
宋小五轻言浅笑,“大表哥,宋小五想自己走。”
那人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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