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气顿起,“魏俘!做不了我的人,也不要做我的敌人!” “你可听清了!” “但若有一日你站在了我的对面,我会毫不犹疑要你死!” “便似杀许牧一样!” 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此时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毫不温柔地按上短案,旋即扣住脖颈倾身覆下,似猛兽一般啃噬她的唇舌。 他惯是以这种方式罚她。 上一回从宫中出来,亦是因一言不合,那人便将她按在这短案上无休止地责罚。 桑小玖最是憎恶这种责罚。 她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因而拼了命去推他、躲他、掐他,他手
良原君肃立不言。
贺瑄居高临下俯睨。
叔侄二人好一会儿不曾说话,目光交锋之间,似有千军万马刀戟相向。
此间摐金伐鼓,旌旆逶迤,犹胜于战场厮杀。
就那么四目相对,桑小玖却能听得见刀枪相撞的铮然之声。
诚如良原君所说,他与贺瑄必有一战。
这时候平阳公主端着两只绘金青铜小碗进了厅堂,竟对这其中的较量视而不见,温婉笑道,“大公子是稀客,叔母将才煮了甜羹汤,快下马来饮一碗吧。”
贺瑄笑道,“叔母有这闲工夫,怎么不把那魏人带来。”
平阳公主往屏风后瞥了一眼,若有所指,“嘉福脚上有伤,走的慢,这就来了。”
她往这厢看了,贺瑄自然也循着她的目光望了过来,屏风后虽没有烛光甚暗,但隐约能见到有人影。
那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驱马迫了过来,登时将这价值昂贵的八扇山水屏风踏在了脚下。
霹雳哗啦碎了一地,就好似踏在了桑小玖身上。
桑小玖惊骇不已,朝一旁躲去。
那人勒住了马,就在一旁盘桓。
桑小玖愕然抬眸望他,见他竟然唇边含笑,俯身朝她伸出手来,温柔说道,“桑小玖,上马。”
依旧是一副琨玉秋霜,渊清玉絜的模样。
可他眸中的冷意骗不了她。
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情愿。
但也不敢犹疑,她记得良原君的话,“回兰台,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罢了。
连良原君他都不放在眼里,若惹他生怒,她大概是承受不起的。
盈盈拜别了良原君与平阳公主,她踩着松松软软的丝履上前一步,握住了贺瑄的手。
他作劲一拉,便将她拉上了马。
他的马在厅堂之内肆意践踩,眸中阴翳,唇畔含笑,“小堂弟满月,王叔要请我来喝酒啊!”
“噗”得一声,那马竟在绒毯上留下一坨粪便。
但良原君并未生恼,桑小玖见他亦是面含笑意,云淡风轻回道,“自然。”
贺瑄笑了一声,打马往外走去。
出了厅堂,下了高阶,月华如水,风掠过她的发髻,掠过她的眸子,亦将她的青丝拂乱。
那人的双手拽紧马缰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拘在身前。
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离他的双臂再远一些。
穿过庭院,穿过水榭,穿过亭台,及至到了扶风大门,他的马如入无人之地。
门外停着他的王青盖车,周延年手中执辔,正在马车一旁候着。
那人已翻身下马,桑小玖还兀自顿着,怔怔然回头看了一眼,“扶风”二字大篆牌匾之下,厚重的大门仍旧大大敞开。
这一夜良原君的话还犹在耳畔——扶风大门,向你敞开。
桑小玖心绪恍惚,垂眸时意识到自己正独自坐在马上。
这是贺瑄的汗血宝马,膘肥体壮,日行千里。
一双素手悄然抓住了马缰,此刻真想夹紧马肚一口气逃去大梁,现下出发,说不定还能追上魏国的车驾。
真想回家,真想远远地离开贺瑄。
然她手上一松,没有驱马。
也是在这一刻,她想,她不再是姚桑小玖,她只是个魏人。
为魏国生,为魏国死。
为魏国求生机,为的是民族大义。
她该赴汤蹈火,该破釜沉舟。
那人讽了一声,“怎么,不舍得走?”
言罢已掀起袍摆登上了王青盖车。
她的心里百味杂陈,恍然下了马,就顿足在马车后头。
周延年低声道,“姑娘上车罢。”
桑小玖双手拢在袍袖之中没有动。
周延年又低声催道,“公子已在等姑娘了。”
她是被贺瑄撵下马车的,既下来了,便没有再上去的道理。
不愿,不敢,也没有脸。
她与车内的人已不可能再并肩而立。
因而轻声回了周延年,“将军启程吧,奴就跟在后面。奴走得快,跟得上。”
跟在马车后面,她能丈量从扶风到兰台的距离。
周延年尚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车上那人已发了话,“上来!”
那人的声音低冷沙哑,薄怒涌动。
嗬,你看,在贺瑄眼里,她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战利品。
要她滚,她便得滚。
要她上,她便得上。
可她不是战利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在反抗与服从之间辗转,颠倒,撕裂。
若是因了肩负的使命,她该服从他、讨好他。
但若因了自己的本心,她心里便只有抗拒与挣扎。
终究是本心大过了使命,她没有上车。
那人许久没有说话,但桑小玖已开始迈步往兰台走去。
是夜月华如水,人淡如画。
蓟城大道青灰色的瓦当下,是千家万户此起彼伏的捣衣声。
她踩着绣棠棣的丝履端然走着,履底是松松软软的一层软帛,脚底涂了药,又用软布帛仔细包扎了,因而走起来并不疼。
她的脚步在青石板上擦出沙沙的声响。
继而王青盖车也响动了起来,十六只马蹄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马偶尔打起响鼻,赤金铃铛在宁静的夜里清灵可闻。
路过谁家,谁家看门的狗便呲牙吠叫几声。偶有顶着花纹的野猫,片刻便攀上了屋檐。
可在这熟悉的声响之外,好似又添了一份沙沙声。
是脚步声。
比她的脚步声要重,亦比她的脚步声要慢。
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桑小玖知道那是谁的脚步,那脚步声曾次次令她闻风丧胆。
第107章有人便够了,要心干什么?
然而此时却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她稳稳地走着。
要审,由他。
要叱,由他。
要辱,由他。
要弃她于闹市,要锁她于危楼,皆由他。
她必有绝地反击的机会,她也必死死抓住,给他致命一击。
待到那时,便都由她。
“你定要与我较劲么?”
身后那人声音低沉,夹杂着几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
风清月皎,这一天星斗把那人的神情映得纤毫毕现。
可她是一个鲜活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执念。
战俘的确该死,但若没有死,两国停战便该放还母国。
可他不杀,却也不放。
“桑小玖。”
那人低低唤道。
她往前走着,没有回头,没有止步,只当自己不曾听见。
他若待她有一点好,她也不会跟着良原君踏进扶风的大门高槛。
可惜没有。
没有一点好。
零零星星的一点好也全都是假的。
蓦地腰间一紧,双足一空,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桑小玖厌恶他的触碰。
她死死抓住那人的手,指甲深深地掐了进去。
她恨不得将他掐死。
把他的手掐掉一层皮。
“公子放手!”
那人愈发收紧了手,不肯放开。
她突然说道,“良原君亲手为奴濯足。”
桑小玖知道如何令他嫌恶。
嫌恶了,自然便会松手了。
那人身子一僵,此时却并没有放开,只是声音冷了几分,“上车,我与你有话说。”
周延年的马车很快赶了上来,他在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将她抱上马车,鲛纱的帷幔在春夜的风里左右招摇。
这王青盖车依旧是白日里的模样,只是案上好似多了一双干干净净的丝履。
她蜷在一旁,与他所坐之处形成两个极端。
那人没有追究濯足的事,只是平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只是暴戾嗜血的人么?”
桑小玖垂眉不言,难道不是?
同室操戈,诛杀的是自己的父辈兄弟。
动辄征战,屠戮的是魏国的兵卒百姓。
难道不是?
那人问,“王叔答应给你什么?”
她想说,“是公子给不了的。”
但她没有说。
那人又问,“你应了他什么?”
她觉得悲哀,她想说,“是公子不会应的。”
但低头咬牙,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良原君能给她的,贺瑄给不了。她能应良原君的,贺瑄也不会允她应。
她什么也不说。
既背弃了他,也不去诱导他。
不去诱导,便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那人凝眉,许久方道,“所以王叔终究是要反了。”
她捏着袖口,总算启唇说了一句,“君侯不会做这样的事。”
马车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那人面色难看,他大概已经克制良久,听了这话终于不愿再克制下去了,“你叫他‘君侯’?”
桑小玖不答。
自然是叫君侯,不然叫什么。
继而又想到,好似只有良原君的人才唤他君侯,外人都是称他良原君,与贺瑄亲近的人大多称其为王叔。
贺瑄笑了一声,“为你濯足,你便信他?”
“那你可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见了不过半日,便信得死心塌地?这世上有这样的人吗?”
桑小玖垂眉,怎么不会有?
他不信,他便认为这世上没有。
他薄唇抿着,面色铁青,眼眶却微微泛了红,“你不信我,却信一个谋面不过半日的人。”
桑小玖驳他,“君侯是好人。”
他怒气顿起,“魏俘!做不了我的人,也不要做我的敌人!”
“你可听清了!”
“但若有一日你站在了我的对面,我会毫不犹疑要你死!”
“便似杀许牧一样!”
他极少一次说这么多的话,此时一把将她拽了过来,毫不温柔地按上短案,旋即扣住脖颈倾身覆下,似猛兽一般啃噬她的唇舌。
他惯是以这种方式罚她。
上一回从宫中出来,亦是因一言不合,那人便将她按在这短案上无休止地责罚。
桑小玖最是憎恶这种责罚。
她不喜欢与人过于亲近,因而拼了命去推他、躲他、掐他,他手中的力道微微收紧,捉住她一双胡乱抓挠的手按在头顶。
不止如此,发了疯般还去撕扯她的衣袍。
燕人大多高大结实,尤其他又是人中龙凤,那身量力道自是能射狼擒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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