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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怀七并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究竟在魏土还是燕关。她问槿娘,槿娘却什么都不肯说。 槿娘是燕人,她不说姚怀七便也不再问。 姚怀七也不知道大表哥的死生荣辱,就连她自己亦是存亡未卜。 一颗心终日惶惶不安,不知景瞻的责罚何时到来。 不。 也许是责罚。 也许是赐死。 好一些的时候,姚怀七撑着身子在帐门小立。 雪已经停了,温和的日光淡淡薄薄地覆着大营。 纵目望去,百米之外是辕门,她便望着那高高的辕门恍然出神。 就是在那里,就是在那处辕门,她被裴孝廉一箭

取出帕子铺于掌间,便就隔着那帕子捏开了她的嘴巴,想要迫她说话。

一大股殷红的血顿时从她口中流了出来,即便隔着帕子,依然沾了他满手。

他嫌恶地蹙眉,烫手似的松开了她,那只沾了血的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姚怀七呛咳了几声,她只觉得脑中荡然一空,旋即眼前的人渐渐模糊,他似是在说什么话,但姚怀七耳中一片轰鸣,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尚卧在地上,惶恐地望着周遭,但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本冰凉的雪地忽然一热,她感觉身下是一滩温热的血水。

是她自己的血罢?

她喃喃叫道,“大表哥……”

大表哥,姚怀七要死了。

再也等不到了。

第30章你吃过不少豹子胆罢

醒来的时候好似还在营中。

她看到了槿娘。

槿娘依旧一惊一乍地说话。

“祖宗哎!你吃过不少豹子胆罢?”

“你一个魏人到底哪儿来的胆子行刺公子,咱就是说中了邪都没这么干的!”

“孙将军被你抹了脖子,裴将军被你捅了一刀,他俩这辈子都没倒这么个大霉!”

说到精彩处,槿娘甚至两眼放光,击起掌来。

“我槿娘真是小瞧你了呀,你还敢假传军令,害得好好一个孟将军被削了职,打发到北边草原养马去了!”

“真是倒霉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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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管姚怀七有没有听,大惊小怪地说完,又坐在一旁叨叨起来,“天爷,你这一趟到底折腾个什么劲儿?到头来还不是半死不活地回来了!”

“我可险些被你害死了!若不是陆大人说情,槿娘我哪里能活得过除夕哟!”

“你可欠了我大情了!”

待煮好药汤端进了营帐,槿娘的嘴巴还是说个不停,“你最好赶紧好起来,我可不想天天伺候你,你听见没有?”

姚怀七歉然点头,向来是她侍奉旁人,哪有旁人为她忙前忙后的。

槿娘秀眉倒竖,“你哑巴了?我说十句你一句都没有?”

姚怀七便问,“姐姐,我喝的是什么药?”

“我哪儿知道,医官给我什么,我就煎什么。好几大包呢,慢慢喝呗!”

姚怀七又问,“治什么的?”

槿娘两眼一翻,“治哪儿的没有,你瞧瞧你身上还有点好地方吗?”

“医官说你脑袋里有好大一块淤血,腹内哪里破了,我记不得了,胳膊也折了,我成日里没别的事,净给你煎药了,一天七八顿地煎呀!”

说着话又指着自己两半脸颊,“你看呀!如花似玉的一张脸都熏得黢黑呀!”

姚怀七几不可察地轻叹一声,“公子打算何时杀我?”

“那你去问公子,我怎会知道。”槿娘连连翻了几个白眼,“天爷,我巴不得你就那么过去了,这么冷的天儿,我还得跟着你在营中吃苦头!”

姚怀七心中歉疚,便道,“姐姐不必忙了,我自己来罢。”

槿娘横眉竖目,搀她起身饮汤药,“住嘴吧你!你一只手能干什么,若被公子看见,我可是要受罚的!”

一起身便扯得五脏六腑生痛。

槿娘自顾自又伤起心来,“在易水多自在呀,真是伤天害理的!”

是了,何尝不是如此。

姚怀七怃然,从前在魏营虽苦,但到底是自在的。

如今槿娘不得自在,她亦不得自在。

槿娘话虽不好听,但照顾起她来亦是尽心尽力。

一天七八顿地饮下汤药,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药,又苦又涩,难以入喉。

但姚怀七不怕苦,每一碗药都喝个干干净净。

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先要养伤,然后活着,终有一日再回到魏国去。

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正月底的雪仍旧下个不停,燕国大军又困在了原地。

姚怀七并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究竟在魏土还是燕关。她问槿娘,槿娘却什么都不肯说。

槿娘是燕人,她不说姚怀七便也不再问。

姚怀七也不知道大表哥的死生荣辱,就连她自己亦是存亡未卜。

一颗心终日惶惶不安,不知景瞻的责罚何时到来。

不。

也许是责罚。

也许是赐死。

好一些的时候,姚怀七撑着身子在帐门小立。

雪已经停了,温和的日光淡淡薄薄地覆着大营。

纵目望去,百米之外是辕门,她便望着那高高的辕门恍然出神。

就是在那里,就是在那处辕门,她被裴孝廉一箭射了下来。

二月初的天气依旧凉的侵肌入骨,但没什么风,只是偶尔吹起一阵,卷起一片残雪来。

她明显感觉身子大不如前,嗜睡,畏冷,没有气力,常流鼻血,动辄眼前发黑,胸口沉闷喘不上气来。

她担忧自己从此再拿不起剑了。

槿娘却不以为意,“别装了,你从前什么样我能不知道,那刀架在我脖子上,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

姚怀七便想,但愿如此,但愿她还是那个手起刀落的姚姚怀七。

再好些的时候,已是二月底了。

眼看着到了春天,往燕国边关去的雪已化得七七八八,大军总算拔营了。这一路往东北走去,过春风千里,尽芥麦青青。

景瞻尚算是个守信的人,到底没有南渡黄河,依言从大梁撤军了。

年前景瞻先回,三军断后。

如今在黄河以北留了足够的守军,其余人马皆驻在晋城、信都、邺城、安平与虎牢关五大关隘布防。

姚怀七怃然,这大好的疆土,如今尽在燕人的铁骑之下了。

但转念一想,燕军一撤,魏国安矣。

到底是好事。

景瞻好似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个人,月余不见他来,也并未召她问罪。并没有杀她的念头。

因她有伤,竟能与槿娘单独乘一辆马车。

槿娘眉开眼笑地炫耀,“你是沾了我的光,才能乘马车。不然,像你这样的战俘,可是要拴着铁链跟在后头跑的。”

槿娘说的没错,她从前便是与同袍一起被人缚了双手驱赶着往天坑去。

路旁的杏花渐次绽开,初时大红,而后转粉,盛开后白白淡淡,是这整个严冬以来十分难见的色彩。

见槿娘兴致不错,姚怀七便问,“公子不杀我了吗?”

“你别得意太早,公子如今忙于军务,脱不开身罢了。等他闲下来,定要好好整治你不可。”

定然如此了。

等他闲下来,又怎么会放过她。

见她垂眉不再说话,槿娘便正色警告起来,“你最好小心点儿,总之裴将军是不会饶你的。”

定然如此。

她刺过裴孝廉,因而裴孝廉在辕门射下了那一箭,他定是起了杀心,要在景瞻面前置她于死地。

然而她没有死。

她不死,裴孝廉便不会罢休。

第31章“弱些也好,省得杀人”

姚怀七成日困心衡虑,郁郁累累,身子便总不见好。

槿娘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生了怨气,每每怒气冲冲地指责她,“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病秧子!”

姚怀七心里歉疚,不愿再麻烦槿娘。右臂虽折了未好,但左手还算灵便,如今既能自己行走了,大多也都自己动手。

待到高阳,一行人在别馆落脚,姚怀七与槿娘也安置在了后院的厢房。

连日鞍马劳顿,众人皆困顿不堪。

槿娘一头栽倒在榻上便酣睡过去,呼噜打得震天动地。姚怀七睡不着,在厢房里小憩了片刻,胸口闷得她难受,当下裹紧了斗篷便去院里煎药。

如今已是二月底,天气暖了许多。别馆有一株山桃花开得极好,她见了十分喜欢。

少时家住桃林镇,每至春日,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病中的父亲也是喜欢桃花的罢,因为每至花开,他都舒眉软眼地对她说,“姚怀七,山桃开了,你去玩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若得了空闲,她便一个人跑到桃林中,桃树高大,她爬到粗壮的枝桠上恣意躺着。

那满树粉粉淡淡的山桃花多美呀,暖和的日光温温柔柔地洒在她的小脸蛋上,洒在她的小肚皮上,洒在她的小脚丫上。

就像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小小的她。

小小的她真想这辈子便住在山桃树上,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但不敢耽搁太久,怕父亲饿了、渴了,怕父亲无人照料,躺一会儿便匆匆跑回家去。

她会折一大捧山桃花抱给父亲,父亲会仔细插进陶罐里。但总留出一枝来,亲手插进她小小的发髻,父亲看着她的时候满眼含笑,“姚怀七簪着桃花多好看啊!”

如今父亲故去也近七年了,再没有人为她簪过山桃花。

她心中一动,伸出左手折了一枝,垂头簪在髻上。

便似父亲当年为她簪花一样,她心里欢喜。若父亲还在,也一定还会笑着望她,说一句,“姚怀七簪着桃花多好看啊!”

“你在干什么?”

有人淡淡问道。

姚怀七瑟然打了一个冷战,蓦地回眸去看。

是日天朗气清,山峦为晴雪所洗,鲜妍明媚,碧桃一株,开得十分明艳。

但景瞻正负手立在身后,眸光定定,意味不明。

这是姚怀七自辕门之后第一回见到景瞻。

一个魏俘,簪什么桃花。

他必定是嫌恶不喜的。

她不知道自己簪着桃花究竟有多好看,慌得抬手便扯了下去,仓仓促促地藏在身后。

她心慌气短,垂下眸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公子恕罪。”

那人没有说话,她便垂头立在原地局促地站着。

好一会儿过去,那人问道,“你喜欢桃花?”

她忙回道,“不喜欢。”

先前他说要烧光魏国的荠菜。

为了吃黄河鲤鱼,他还要命人吞了大梁。

姚怀七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实话,否则,他定然要命人将魏国的桃树全砍了。

那人微眯着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打量着她。

愈是静默无言,愈是惴惴难安,姚怀七屏声息气,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如枞金伐鼓般慌乱,忽而听见药罐子咕嘟咕嘟沸了起来。

忙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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