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邓洵武建议的是继承宋神宗时期变法图强的政策,即支持新政派。赵佶当时觉得他说得在理,可是要下此决心,便要承担起新政失败和被后世所弊诟的风险,谈何容易。而邓家,除了邓洵武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之外,他的儿子也在朝为官。邓家,还有另一层身份。 ———————————————————– 开封天街龙津桥边的tຊ邓宅,是神宗赐给当年参与编撰史书的侍郎邓洵武的宅第
中庸之道和一味摇摆拖延并非良策。臣还望官家暂且搁置丹青诗词,专心于制定国策之上。”
“放肆!”皇帝厉声道,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瞪起了眼睛,如两道利刃一般望着赵柘,再也没有往日儒雅端详的气质。他直言不讳:“父皇和皇兄的老路,我不想再走了。记住,你我今日的对话,就此为止。皇弟,你该收收心了。”
一阵漫长的沉默,大殿之上,鸦雀无声,好像这个原本吉祥明媚的早晨,一下子变得惨淡昏暗。
“微臣-遵旨。”许久,赵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朕有些乏了,皇弟退下吧。”他摆了摆手,走到大殿的前面,朝宣德门前望去,恍入眼底的是此刻惨白一片的天空,他似乎开始怀疑,这些瑞鹤是否刚才真的盘旋于祥云之下,还只是他自己的幻想。
“微臣告退。”赵柘拱手退出,皇帝没有再看他。
赵佶重新坐回案前,他欲伸手去重拾笔山上那支墨迹已经微干的湘妃紫毫,可觉得好不容易打起的一些精神,此刻又消失殆尽。他端详着画卷上那一只只姿态各异,展翅闲翔的白鹤,他多想化身为他们其中的一只,腾飞而上,离开这皇宫,飞到宣德门之外,飞离这开封城,飞离他父亲和兄弟留给他的这一整个正在宏大和繁华中渐渐凋零的帝国。
他想起了刚才赵柘的一番话,它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又是那么熟悉。因为不久之前,曾经也有人对他说过,此人是神宗哲宗时期的熙宁进士,历经三朝,如今的枢密院知事邓洵武。他当时也建议皇帝放弃中庸政策,坚定支持新政派或保守派当中的一方。而邓洵武建议的是继承宋神宗时期变法图强的政策,即支持新政派。赵佶当时觉得他说得在理,可是要下此决心,便要承担起新政失败和被后世所弊诟的风险,谈何容易。而邓家,除了邓洵武这个德高望重的老臣之外,他的儿子也在朝为官。邓家,还有另一层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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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天街龙津桥边的tຊ邓宅,是神宗赐给当年参与编撰史书的侍郎邓洵武的宅第。哲宗年间,宅院年久失修,邓洵武的儿子侍郎作提举官邓雍便遣人监修老宅。元祐五年,时近冬至,天气一日冷似一日,这日,邓雍刚下朝得闲,便去了老宅,想看看修葺进度。
这座宅院虽然算不上极尽奢华,但府中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辉映青松翠柏;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也算颇符合文人气质。迈入前厅,两边抄手游廊,当中设穿堂,连着三间厅,厅后便是正房大院,屋顶和墙桅皆雕梁画栋。木匠和打杂仆人们穿行期间,空气中还弥散着冬日里的潮湿混合着新鲜黄花梨木屑的气息。邓雍看着进度,还有个把月整个府邸也可以修缮一新了。
他在南面一处穿山游廊停下,看到一个小工正在给一扇新雕的镂空隔窗打磨,动作娴熟,这窗格中央,将要镶嵌的正是一小块各色玉石拼贴而就的琉璃宝瓶屏风。只见那小工小心地将屏风从下而上嵌入刚打磨好的镂空隔窗之中,左手一插一扶,右手将剩下的一块窗格对准榫卯一扣一敲,便丝毫不差地装拼了进去。他看看位置妥贴,随手便拿起案上的一块绢布往屏风上来回擦拭,一扇雕画屏风格窗就制作完成了。
邓雍的目光突然在他粗糙而黝黑的手上停住,他细看了一瞬,不对,这绢上怎么有画?他喊住那小工,一把将他手上的绢布展开摊在手里看。只见那绢上虽然已经褶皱,但依稀看得见画的是一幅浅绛山水。山峰巍峨,溪水潺潺,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再看那画者的笔触,树枝如蟹爪下垂,笔势雄健,水墨明洁,山石皴线向内卷曲,运笔圆滑,有云头勾卷之势。他心头一紧:这分明是前朝翰林待招郭熙之笔!
邓雍急问:“这绢布从何得来?”那小工见老爷骤然追问,吓得结结巴巴:“老…老爷,我也不知,都是宫里来的中使官大人给送来的,你看。”说着指了指门前走廊地下,“说这堆破绢是专门给我们擦填杂用。”邓雍快步走向那堆早已经被撕扯践踏得乱七八糟的绢布堆里,胡乱地又捡起几张来看,发现都是些旧画上扯下来的,其中有好几张都是郭熙亲笔。他又见前厅和穿堂忙忙碌碌的工人,有几个也正拿着这些画绢在擦拭桌几和栏杆。
他手里捡起几块郭熙的残画,往门口疾走,突然和一个刚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邓雍抬头一瞧,正是中使官王偌谦。邓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脱口问道:“王大人,这些堆在地上的画绢是从何而来?”
这位中使官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回答说:“这些旧绢都是从内藏库堆积的废弃画卷那里弄来的呀。这些个卷子年代久远,又无人料理,于是宫人们就随意将他们当做绢布做清理擦抹之用。邓大人为何如此啊?”
“无人料理?你可知这些是先帝最喜欢的画手郭熙的亲笔?”邓雍激动道。
“哦?下官对画作并不精通。不过,郭待招的画嘛…你也知道,官家对他颇为鄙夷之词,早就没有人再珍视啦。宫人们随意处置,也情有可原。我看这绢布还是好好的,丢了怪可惜的,这才拿来度用。”
邓雍对名画鉴赏颇有见解,又与郭熙有私交。他看到如今的官家和宫人如此糟蹋这些昔日悬挂于宫殿最醒目位置的作品,颇为感伤。第二日一早,便奏明官家,希望能将翰林画院内依然收藏尚未被处理的郭熙画作尽数赏赐给邓府。哲宗皇帝念在邓洵武和邓雍两代在朝为官,鞠躬尽瘁的份上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邓雍也颇为感激,哲宗命翰林画院对画作进行整理,命内侍李崇克第二天一早就去提领画卷然后亲自送到邓府赏赐给邓洵武和邓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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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公今日的午膳吃得晚了一些,因为早朝之后还处理了一些琐事,一直拖到未时一刻才匆匆去膳房。一坐下,拿了两碟小菜和一碗米粥,还没吃上一口,门口一个略微矮胖的身影朝他的桌前走来:
“李公公也吃得那么晚?”原来是高太后身边的近侍高公公高金福,他一手拿着一碟花生,一手拿着一个酒壶,便坐在李公公身旁。
“是啊,高公公,您也那么晚?”李崇克和高金福都是前朝旧人,两人过去都是神宗皇帝的贴身内侍,神宗皇帝死后,高金福被内务府调到了高皇后也就是如今高太后身边做内侍。两人虽然曾共事多年,但由于个性不同,李崇克和高金福的关系并不亲近。
“哎哟,可不?”高金福皱了个眉,“眼看就要过冬了,太后昨日觉得天冷,让我拿了貂皮氅给他,突然想起让我去清点各宫各院这冬衣冬被是否都安置妥当。这可是个苦差事,咱家从昨儿上午跑到现在,才把这后宫给跑了个遍,清点齐全,这不才吃了午膳。”他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李崇克也倒了一杯。
“当差时间,不便饮酒的。”李公公推托。
“哎呀,只是小酌一两杯罢了,也当放松下吧。”高金福劝饮,边将酒杯送到李崇克面前:“李公公吃完饭这是要去哪儿办事?”
李崇克不便推托,便接过杯子饮了下去,回他:“官家早朝时候给侍郎作提举官邓雍赏赐了前朝郭熙的几十幅画,这不,我这会得去翰林画院清点出来,明儿一早还得送去邓府。”
“这邓侍郎的算盘打得好呀,”手上又给李崇克满上了酒。“郭熙的画在前朝可以名作,曾经‘一殿专背熙作’,虽然如今官家不待见这些个卷子,但说不准哪天又喜欢起来,这些东西又成了宝贝了。”
“嘘,高公公别乱说。”他又一饮而尽。
“哈哈哈,李公公说的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只管听命办事的才好。”
两人一来一回说话间,李崇克又喝了几杯,他很快地扒了几口饭,便打算去翰林院办事了。突然一起身,不知是怎么的只觉一阵猛烈的头晕目眩,口里哎哟哟叫了起来。
“哎哟,李公公你这是么什么啦?”高金福忙扶住他重新坐下。
“我不胜酒力,看来一时三刻是办不了…办不了事了。”他觉得头越来越晕,眼前也开始模糊,只想趴在桌上睡上一觉。
“您先歇着,这差事我替你去办得了,别耽误了官家的旨意才好。”
李崇克想了一下,可无力挣扎站起,从怀里摸出了圣旨,递给高金福。高金福让他轻轻趴在桌上,李崇克即刻便呼呼睡去。
高金福展开圣旨看了一眼,只见那圣旨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罗列了郭熙的许多名画,只见在靠后的字里,赫然写着《早春图》三个小字。高金福合上圣旨,理了理头上的纱帽,便出了膳房坐上小辇,晃晃悠悠地朝皇城东南的翰林画院去了。
一到院内,里面的老待招和袛侯听说是来了圣旨,便急匆匆地从后廊连走带奔地出来。在最前面的是待招孙学茂,跟来后面的是比他小几岁的武伯潮,他边走边便惊慌失措道:“今儿个翰林画院还真是热闹,来了这个走了那个的,高公公又在这个时候来宣旨!”他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孙待招,这可如何是好?官家此刻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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