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朔朔席卷着鹅毛大雪,一片又一片的飘进破败的破庙之中。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渐渐地让人喘不上气来。一半布满瘢痕的脸颊裸露了出来,鹅毛般的雪花落满了他斑白的头发。那双红色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泽,宛如一颗被丢弃的石头,逐渐黯淡了下来。
苏路死了。
死在了他最讨厌的冬天。
寒风朔朔席卷着鹅毛大雪,一片又一片的飘进破败的破庙之中。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渐渐地让人喘不上气来。
一半布满瘢痕的脸颊裸露了出来,鹅毛般的雪花落满了他斑白的头发。
那双红色的眼眸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泽,宛如一颗被丢弃的石头,逐渐黯淡了下来。
想起他这一辈子,从天之骄子到人人喊打,不过短短几十年。
追逐了一辈子,怨恨了一辈子,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落下。
大概是快死了,他竟然想起了溯渊。
两人刚成亲那天,也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雪,溯渊抱着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满天的雪花,周身滚烫的热度让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冷。
镜花水月一场空,梦幻泡影真如梦。
后来啊,他一剑捅穿了溯渊的胸口,带着怨恨、不甘和恼羞成怒,冲出了定云山。
这一别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
短的他没有时间想起溯渊。
长的他每日每夜都承受着梦魇,心如绞痛。
真好啊,终于可以解脱了。
苏路如愿闭上了眼睛。
他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了,但是现在怎么回事?
全身刺痛,骨骼都像是被人敲碎了,疼的他浑身发抖,四肢也没有一点力气,眼皮沉重,怎么都睁不开。
只隐约能感受到周围走动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交谈声。
“呜呜呜,都怪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惹师兄生气,师兄也不会跳下无妄崖。”
“无妄崖底封印着上古蛟龙,师兄这样怕是凶多吉少。”
“容夕,不怪你,三师弟在元天宗多年,早就知道无妄崖的险恶,还不管不顾的跳下去,有想过后果吗?他这般心胸险隘、小肚鸡肠,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你吗?”
苏路总觉得这一切如此熟悉,他费尽力气睁开眼。
四周是来回走动的人影,和略微稚嫩的脸庞。
容夕哭哭啼啼依偎在身着明黄色那人的怀里,看见他醒了,连忙冲了过来,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胸口。
本就断裂的肋骨被他这么一撞,苏路差点疼昏过去。
他想起来了。
这不是一百年前的事情吗?
容夕是师门最小的师弟,入门不过短短三年,修为却如坐了火箭一般,远超同门师兄弟半截还多,已经步入金丹后期。
那天,他瞧见容夕踩碎了他送给大师兄的坠子,不由分说的过去和容夕大吵一架。
容夕哭的稀里哗啦,慌不择路的跑到了无妄崖。
他虽然讨厌容夕一个男人还这般绞矫揉做作,但毕竟是同门师弟,无妄崖是师门禁地,封印着众多魔兽,他担心容夕出了什么差池,也跟着跑了进去。
没想到突然掉进了无妄崖底。
崖底封印着上古蛟龙,他不过金丹期修为,拼尽全力,斩断了自己的随身配剑后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崖底出来的。
醒来也是和现在一样,对着假惺惺的容夕和斥责自己的大师兄,他内心没来由的一阵委屈和恼羞成怒,对着容夕破口大骂。
结果呢。
换来了大师兄失望的眼神,和三个月的闭门思过。
三个月很短,但当他出来之后,宗门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父亲闭关受到了反噬,修为倒退,身体大不如前。
大师兄和容夕定亲,无妄崖底的蛟龙不见了踪影。
他也成为了人人鄙弃的过街老鼠。
大概是死过一次,现在看到容夕哭哭啼啼的样子,竟然不像上辈子那样烦躁和怒不可遏。
他沉默的闭上眼,没有开口骂一句容夕,也没有再看众人一眼。
容夕愣了一下,按照剧情发展来看,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书里不是写了吗?苏路会恶狠狠的瞪着他,狠狠地骂他一顿。
怎么不一样了?
容夕是穿书者,系统说了,只要完成任务,让苏路堕魔黑化,走完书里所有的剧情就可以回家了。
可现在……
不行,他要添把火。
容夕吸吸鼻子,金豆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啪嗒啪嗒滴在了苏路沾染血色的外衣上,和鲜血晕染在一起,就像是一朵朵盛开的梅花。
“三师兄,你是不是在怪我?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乱跑,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踩坏那个吊坠,我只是没有看见,我已经和大师兄说了,大师兄说没关系了,他不怪你。”
苏路咬着牙,本来就浑身疼痛,容夕还在这里叽叽歪歪故意浪费时间。
他猛地睁开眼睛,一双明眸冷静似雪,透过满脸泪水的容夕,看到站在容夕身后一脸漠然的大师兄。
上辈子,自己对于大师兄是什么感觉?
苏路仔细回想了许久,压根想不到上辈子那种青涩的悸动,只有无边无际的厌恶。
厌恶他无动于衷却假装清高。
在无妄崖底蛟龙跑出来后,自己身染魔气,当时大师兄是怎么说的?
哦,是了,他说,苏路你与魔族为伍,放走蛟龙,是何居心?
想到这,苏路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笑容牵动了脸上的伤口,疼的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三师兄,你别动了,都是我不好,让你掉进了无妄崖,等师尊闭关出来,我一定会自请惩罚……”容夕又开口说话了。
容夕的师尊,也是他的师尊,更是他的父亲。
想到死无全尸的父亲,苏路难得带上了点怒气。
容夕看到苏路的表情,眼神划过一丝笑容,对,就是要生气。
生气了才会激起内心的魔气。
“抬我回去。”苏路冷淡淡的说了四个字便闭口不言。
不仅容夕愣了一下,大家都愣住了。
按照苏路的脾气,不应该咒骂吗?
怎么这次?
应该是伤的太严重了吧。
几位师门也不敢乱说话,抬着苏路往回走。
苏路重新闭上了眼睛,耳边还隐约能听到容夕和大师兄腻腻歪歪的说着话,犹如挂满了糖霜的蜂蜜,甜腻的让人恶心。
十几年师门情谊,竟然不如一位刚进宗门三年的师弟。
太可笑了。
既然他没有死,重新回到了一百年前,那就不要再重蹈覆辙。
苏路又想起了溯渊,想起他迎着光坐在廊下,一百年太久,当时溯渊说了什么,他早就忘记了。
但那种恬静又温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说起来,苏路最对不起的就是溯源。
在得知大师兄和容夕定亲的消息后,他的心里攒着一口怨气和不甘心。
想到大师兄对他的殷勤和甜言蜜语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越发恼怒不堪。
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容夕的?
凭什么师门都祝福二人?
凭什么要说落他自私自利不懂感恩?
容夕抢了他的人,他的名声和地位,他凭什么要感恩?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所以,大师兄定亲那天,他跑出了元天宗,一个人在人间喝酒买醉。
因为气不过,在路边随意捡了个男人就睡了。
那个男人就是溯源。
当时溯渊一身鲜血,根骨断裂,双腿也不能直立行走,像块破布一样被人扔在了路边。
他喝醉了,只记得那张脸惊为天人,一时鬼迷心窍带回了客栈。
第二天,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低趣味,看也没看床上陷入昏迷的溯渊,胡乱捡了几块衣服裹在身上,忍着浑身的酸痛跑回了元天宗。
本就是露水情缘,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可,没过多长时间,仙门大比,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一脸惨白的溯源。
本就长着一张明艳又动人的绝美容颜,配上那身粉色门派衣服,越看越像一朵寒冬腊月,悄悄开放在枝头的梅花,漫天白雪沾染花瓣,带着一种病态的羸弱。
大概是他多看了几眼,仙门大比还没开始,容夕已经像只花蝴蝶似的飞ᴊsɢ在溯源的身边了。
为此,大师兄和溯源门派—正清宗比划的时候,用了十成十的修为,直接让正清宗的大弟子昏迷了十日。
而正清宗也因此失去了第二回,进入秘境的比试。
第二回秘境结束后,正清宗的人已经离开了仙门大比,他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时间过得很快,宗门有人沾染了魔气,人间也邪祟横生,师尊刚出关就带着大师兄一行人前去勘察,这一去,师尊便再也没有回来。
而,无妄崖下的封印也破了。
那段时间,是他最悲惨痛苦的时候。
触碰到这段记忆,苏路察觉到内心深处翻滚的怒气和不甘,连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已经一片清明。
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父亲和溯源,所以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弥补,不要再任意妄为。
苏路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子洒在了室内,落了一地的暖色。
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苏路顺着声音去看。
“大师兄真是的,明明不是三师兄的错,怎么能这么狠心不让大家来看你。”
进门的孩子才比桌子高一点,一张粉嘟嘟的小脸,额心还点着红点,头上顶着一个乱哄哄的丸子头。
双手托着托盘,青蓝色的雾纱,穿在身上又宽又大,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这是宗门年龄最小的弟子,千机。
才刚筑基。
平日里和他关系最好,总是粘着他喊哥哥。
进来之后看见三师兄面无血色,衣服都被血液沾染成了紫红色,瞪的溜圆的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呜呜呜呜,三师兄,你疼不疼,千机给你带丹药来了,你吃了就不痛了。”
千机趴在了床前,拉起了苏路有点冰凉的手。
苏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身体好着呢,别哭,不过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千机擦擦脸上的眼泪,“三师兄,容夕好讨厌,我听见他在大师兄耳边说坏话,还不让所有人来看你。”
苏路不知道容夕对他哪来那么多的恶意,不过,他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再和容夕争抢,努力修炼,好好当一条咸鱼。
等父亲出关,问问有没有办法祛除魔气。
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要堕魔。
还有溯源……
算了,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大师兄自有自己的主意,我躺几天就好了,千机可别忘了修行。”
千机乖乖的点着头,“这些丹药是我向二师叔偷偷要的,三师兄别忘记了吃,对了,这个是擦拭伤口的,三师叔说用之后就不会留疤了。”
苏路一一记下,千机又唠唠叨叨说了许多,直到天色完全黑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之后几天,除了千机每日下课之后会偷偷过来,再也没有其他人过来探望了。
毕竟金丹期修为,苏路躺了三天就可以下床了,一周身体已经恢复自如,看不出异样了。
大概是落入无妄崖下沾染的魔气,他能察觉到丹田之内萦绕着那丝微弱的魔气。
推开门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远远的瞧见容夕和大师兄一块,亲昵的往这边来了。
苏路算算日子,想来是向他追责的。
三个月的闭门思过。
苏路嗤笑了一声,门都没有!
“大师兄,我早就和你说了,三师兄内力深厚修为高深,肯定没事的,你还不信,你看,人不好好的在院子里站着的嘛。”
人还没到,油腻又恶心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苏路的耳朵里,难受的他直皱眉毛。
容夕看到苏路,心里冷哼了一声,继续用恰到好处的夹子音和大师兄说话。
无论什么男人,都逃不过夹子音。
“大师兄,我看三师兄还很虚弱,这事还是先别和三师兄说了吧,毕竟……”
他轻轻咬着下嘴唇,盈盈眸子泛着水光,“毕竟都是因为我,三师兄才掉下无妄崖。”
大师兄沉下脸,“无需多言,师叔们自会分辨。”
苏路听到这里翻了一个白眼,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师兄这么……中立?
应该是看见了苏路,大师兄的脸上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三师兄,你怎么样了?我们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们吧?”容夕眨着眼可怜的说。
大师兄接话,“是师叔们的意思,不关容夕的事。”
苏路淡淡的点头,已经对大师兄包庇容夕没什么感觉了。
他也不想看见这两个人。
“找我什么事?”
容夕蹦蹦跳跳的进了院子,自以为很可爱的,一脚踩到了他刚移活的灵草身上。
苏路难得啧了一声,语气也非常不爽,“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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