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晤这等黑馅的人,肖想自己的「财产」,怎也会给他好颜色。我确是没想到他给我出了这么大口气。人都死透了。月上中天。我去看了江望笙即将被拖去沉塘的尸首,是被活活打死的。满身血污,双眼瞪得老大,死状可怖。可我不怕,毕竟他作孽多端,我不算坏。
说是尚书府找零工。
彼时家中艰难,便去了。
父母想着我每日去做零工,晚上回家,囫囵还是个自由人,算不错的差事。
结果,江望笙他爹忽悠我爹娘签了契,之后他们想来领我回去,硬生生被打断腿。
就此,我成了以一日工钱买回的长工,多出的钱自然进了江望笙他爹的口袋——尚书府不少买进来的下人都是这般。
进府八九岁,我对此记得清清楚楚。
我能找爹娘,也是十四五时,他们早已离开帝京——实难维生,只能回乡。
我凭着几分小姿色,假意与江望笙相好,想嫁进他家,成个府中大丫鬟,趁机再搅得他家天翻地覆。
可惜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
所以,江望笙另娶,我除了可惜,毫无波澜。
如今,他遭了难还敢来攀附我,那我不正好顺水推舟,送他走?
江望笙与他爹干那些勾当,不止我,后来进来的好几个下人,生生从自由的良家人,成为永世不得超生的下人。
严晤一手轻拨我耳铛,深邃通彻道「你似并无他所言的情谊,而是切切望他不得好死?」
我仰脸望他。
他眸中映出我懵懂的样子,却清澈明亮得照出我百般念头。
我不知他为何懂,忍不住轻蹭他的掌心,呢喃道「见春再不能见生身父母,尚书府多年眠霜卧雪、艰难劳累,怎会真恋慕过推我下那深渊之人?」
我小小扭曲了从前,悠悠道「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的虚假逢迎罢了。」
有如此机会,必是要推江望笙一把。
只见严晤利落回头,向小院门口的下人作了手势。
我恳切地看他,他的大手只轻轻一挥。
江望笙缠我,我花点银钱打发便是,但我偏不,我偏要让严晤知道。
严晤这等黑馅的人,肖想自己的「财产」,怎也会给他好颜色。
我确是没想到他给我出了这么大口气。
人都死透了。
月上中天。
我去看了江望笙即将被拖去沉塘的尸首,是被活活打死的。
满身血污,双眼瞪得老大,死状可怖。
可我不怕,毕竟他作孽多端,我不算坏。
我垂眸看自己的手。
严晤在一旁伸手接住我掉落的泪珠子,用指尖将之轻轻在我脸颊描摹。
他的指尖烫极。
严晤只道「原想你是温柔体贴、懂眼色的,后又觉你有些小心思,如今倒又是个睚眦必报、敢爱敢恨的。」
「是个玄妙无穷的如实人。」
我听了,心里有些愧疚。
他给我出了气。
可我却救了李婉玉小姐。
在府中我与她接触过一两回,骄纵是骄纵,但聪明伶俐,此生最大的错事是识人不清。
她已吃够了苦,当年她也给我出过一口气。
更打紧的是,那日画舫她威胁我道私奔时我的身契还在尚书府。
我是陪嫁,身契在主母手里,算作良妾。
但若我被休弃,也是任由尚书府拿捏,囫囵不是个自由人。
我也怕严晤发现,还是找的尚书府曾经的好姐妹,给了不少银钱,才将小姐的消息托出去。
不过,却也是那段时日后,听闻严晤官场就不太安生
江望笙一死,按理我们也该有一阵子你侬我侬,但是他近日常回得晚,都直接在书房睡下了。
王管家道是官场越发诡谲,老爷焦头烂额。
那户部侍郎的婚事也谈得不甚顺利,老夫人前去交好,都吃了闭门羹。
王管家私下又提点我,问我身契是否在自己手上。
他前个伺候东家,官场失职,被贬他乡,那些身契在主家手里的,都被变卖换了钱。
话到此,他便不再多话了。
我回屋,大口吃茶,将将咽下心来。
好在,好在,那日我与小姐达成了协议,我将她的消息给尚书大人,她便要还给我身契。
现下我就差个好时机,去寻她要回我的身契。
可是她再没寻我,我又不敢明目张胆上尚书府。
时日便这么耽搁下来。
肉眼可见的,严府渐渐萧索下来。
家中许多裱糊的玩意儿都被管家处理了,家中拜访的同僚也越来越少。
我心存感激的是,此等艰难之下,我的月例分文未少。
一日,我正在屋中盘算我的银钱,一个一个地拨算盘珠子。
就听屋外一阵慌乱,严画莽撞跑了进来。
她急忙道「姨娘哦,你还这等安闲!听闻严府就要被抄家了!」
我腾地站起,吓道「抄家?!」
「可不!你怎还甚都不知!」
我甩开她的手,赶忙将银钱藏好掖好。
她拉住我,道「哎哟,姨娘,这钱藏也没用!官兵一来,严府上下底朝天,你一个子儿都留不下!」
我一听,脑子嗡嗡作响,差点晕过去。
这时,严晤还是那般神态自若地信步进屋。
他见我,皱皱眉头,使个眼色让严画下去。
我没了力气,瘫坐在圈椅里头。
他俯视着我,用食指轻轻描画了下我止不住的泪珠。
他眉目疏淡,落落一笑,若春风拂面,「你这般担心老爷我?」
我心里揪得慌,说不出话,就泪珠滴溜溜地掉。
他凝注我,眸中清浅笑意。
他坐在我一旁,抱住了我,伸手抚弄我的发我的背,温柔道「不过是尚书想将我做弃子,揽下他那些贪墨事儿。你知我的,心眼也不小,早留下些把柄。」
「就是啊,确实要牢狱走一遭,吃多少苦也说不准。」
他轻揩掉我颊边泪珠,道「莫担心,老爷我肯定遭得住。」
你这种做官的,怎也会有手段,早晚还能东山再起。
可我的钱遭不住啊。
想到此,我哭得凄厉起来,呜呜咽咽,我真心舍不得我攒的三十五两银子。
他拥我的手更是温柔。
痛定思痛,我决定还是走了得了,寻得机会再要回自己的身契。
官场沉浮,这一遭也不知是要远贬他乡,还是脱胎换骨。
可有一点,我清楚得很,主人被贬下人女眷受牵连;主人翻身,除了骨血,又怎会记得从前的仆人女眷呢?
我不敢声张,怀中揣着银票,头上插满值钱的头面。
便就坐在偏院的小院,装作休憩,一直留意后门的情况。
许是严府情况不妙,府中下人除了常活儿,都被勒令在房中等着了。
可直至夜色灰灰,梦影沉沉,严府后门一直有官兵把守。
走又是走不得了。
我叹着气,悄悄地摸进了自己的房里,就着月光,赶忙将怀中的银票一一拿出,收到妆台的下面。
再仔细地拿下首饰,装进妆匣。
我边收着,絮絮叨叨「哎,看样子,走是走不得了。」
说罢,我推开窗,一阵风猛地窜了进来,我忍不住倒吸口气,而后便听到书页被吹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心惊万分,立即转身。
只见严晤隐在内间的贵妃榻上,他一手扶额,一手执卷,有一书页从他指尖溜走,被风吹地摇摆作响。
我只觉心口被人狠狠捏住。
房内只有风声,还有我心擂如鼓。
好久好久,严晤悠然起身,徐徐点燃房中烛火。
屋中渐渐亮堂起来。
我见贵妃塌上的烷桌,摆了好几碟精致点心、吃食,塌边还有一只布满螺钿的匣子。
严晤随着我的目光,也将这些物件打量了个遍。
我怔怔看他,不敢发一言。
严晤还是那么清微淡远,眉目英俊,眼梢似被烧得滚烫。
他轻轻拨了下我鬓间珠钗,温和道「昨日,我见你慌张,便想备可心的菜和物件儿,缓缓你的心神。」
他苦笑了声「我严晤自幼没养在亲母身边,官场如履薄冰亦步亦趋才小有收获,忍下屈辱娶亲却遭背弃,想来确是孤苦。」
「这段时日,你的小心思,我见着,你对我的好,我见着。与你共处确舒心的。」
言语间夹杂一丝喟叹「名利堂下三千阶,我总想着,颤颤巍巍地攀爬时,一旁有你也可得些安慰。」
他话音落下,微不可查的,嘴角隐忍的颤动,默了良久道「你倒是薄情得很。」
他的眸若澜澜沧海,沉郁地凝注我。
良久,他依旧大方闲雅,信步走去塌边。
只见手轻轻一挥,满桌餐食便撒了。
他优雅转身,踏步出了房,门口只留下一瞥狐裘衣角。
之前的花好月圆,变成了满室狼藉。
抄家的官兵没几日便来了。
严家下人皆已在院中跪着,等着士兵清点。
我瞧着我屋中妆台的头面和藏的三十五两银票都被搜罗出来,泪涟涟,心痛无以复加。
眼见官爷要拉我走。
我呜咽道「官爷,我是良妾,断不能任由发落。」
老爷正被士兵挟着走出来。
听见这话,面儿上阴气沉沉。
他忍不住道「见春,你倒是半点夫妻情谊都没!」
我翻了白眼,心中腹诽:你发银子,我好好伺候你,钱货两讫。
若能处个三五载,那必然会有情谊,这才半年,夫妻情深哪是我这种人可妄想的?
我觉他们这种人真是从不知眠霜卧雪的滋味儿。
我虽这般装腔作势地腹诽,肚里头却酸胀极了。
此时,那官爷也没为难,道「确你的名字登在册上,是李府的陪嫁。」
「你放心罢,这尚书府的人有给我这儿打招呼。自会给你安排。」
这话儿,严晤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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