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巴掌甩在地上时,叶宁予还没能反应过来。面前的婢女已经收了手,趾高气昂:“离我们少爷远点。”站在不远处洒扫的婢女头凑在一起。“怎么又是她啊,这都第几回了,追个男人追成这样,还是个不受宠的扫把星,图什么啊。”“你这就不懂了,烂锅配烂盖,王八对绿豆,扫把星看上扫把星了呗!”“也是倒霉,要不是阿茹今天被大夫人责罚了,憋着气呢,哪可能会给那扫把星出头。”“你说的是啊,你听听,还我们少爷哈哈哈。”展昭站在
被一巴掌甩在地上时,叶宁予还没能反应过来。
面前的婢女已经收了手,趾高气昂:“离我们少爷远点。”
站在不远处洒扫的婢女头凑在一起。
“怎么又是她啊,这都第几回了,追个男人追成这样,还是个不受宠的扫把星,图什么啊。”
“你这就不懂了,烂锅配烂盖,王八对绿豆,扫把星看上扫把星了呗!”
“也是倒霉,要不是阿茹今天被大夫人责罚了,憋着气呢,哪可能会给那扫把星出头。”
“你说的是啊,你听听,还我们少爷哈哈哈。”
展昭站在叶宁予身后,冷眼旁观,神色间全是漠然。
按理说就算庶女再如何不受宠,婢女也是爬不到叶宁予头上的。但是有了主人的默许,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宁予很清楚这一点,有些苦涩,但是还是把怀里揣着的书拿出来,抹平褶皱,小心又讨好:“展昭哥哥,这是……姐姐给我的书,我从姐姐那里讨来的,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几本吗?”
“我可以去找你姐姐要,何至于你替我求来?”展昭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却是厌恶地拧起眉,“你想干什么我很清楚,藏着掖着就是,也敢拿来我面前耍?”
叶宁予一怔,但心里毫无愧疚感。她知道展昭喜欢自己的嫡姐,可是她喜欢展昭啊!她不想让展昭见嫡姐有什么错?!
但是很明显,她更不想让展昭生气。
“展昭哥哥,你误会我了,”叶宁予绞尽脑汁地讨好展昭,“我也想看看这些书,你之前不是说,没有什么话同我讲吗?那我看看书,你与我讲讲书吧。”
少年却嗤笑一声,俊美的脸上难掩恶意,“那你说,这书讲了什么?”
叶宁予一僵,只觉得少年投射在身上的嘲讽目光犹如火焰,灼得她浑身不安,于是便羞愧地低下了头,呐呐的声如蚊蚁:“我……很多字不识,看不太懂,但是展昭哥哥,你教我识字好不好?我会认真学,学了我就能和你一起看书了。”
展昭听了,却一点都不领情——或者说他根本不想考虑叶宁予会不会伤心。
“附庸风雅!”展昭毫无耐心地冷冷丢下四个字,拂袖离去。
这人竟然还妄想自己教她?他恨不得叶宁予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又怎会教她识字?!
叶宁予只能看着少年的背影远去却毫无办法。
她有些失落地想,其实展昭说的也没错,她不识字,读起书来费劲,却还要强行去读,自以为是能和展昭像嫡姐那样自如地说话,得到展昭片刻关注,也难怪展昭会说她附庸风雅。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羡慕嫡姐,怨恨父亲。因为她是庶出,所以父亲不允许她像嫡姐那样识字读书画画弹琴,她只能窝在厨房里,久而久之,就把兴趣转移到了做菜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成了展昭口中的庸俗,也就从未见过展昭温柔的样子。
叶宁予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脸已经肿了,火辣辣地痛。她倒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下缓个神,但这里不是叶府,这里是展家,她和展昭一般,是不受待见的,若不是有嫡姐帮忙,她是进不来的。
叶宁予慢吞吞走到待客厅,准备往门前去。
然后她停下了——待客厅里正站着两个人。那两人一个是带她来的嫡姐,一个是刚刚把她独自丢下的展昭。
其实她刚刚说错了一句话,她不是没有见过展昭温柔的样子,只不过从来不是对她而已。
视线里,展昭笑得很温柔,手里拿着一本书,轻轻递到叶落雨面前,而叶落雨也接下来,他们的嘴开开合合,说了什么叶宁予听不清,只是在最后看到展昭轻轻拍了拍叶落雨的肩。
叶宁予鼻尖有些酸涩,低下头不肯再去看这温馨的一幕。
展昭总是那么偏心,和她爹一样。
但又不一样,比如她很喜欢展昭,从小时候见第一面就成了注定的事。
叶宁予忍下酸涩,不高兴地跑过去,挡在了叶落雨面前,不想再让展昭看叶落雨。
眼睁睁看着展昭脸色缓缓沉下来,叶宁予倔强地回视,身后是叶落雨轻柔的嗓音:“小予,要回家了吗?”
叶宁予闷闷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展昭沉默了一会儿,无视她,转而看向叶落雨:“那先这样,父亲寻我也耽搁了一点时间,就不送了。”
“没事,那我们先走了,回见。”叶落雨点了点头,秀雅的眉间如远山,朦胧且端方。
叶宁予紧紧地抿着唇,看着展昭忽略过自己,和叶落雨打完招呼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走了,还看呢?”叶落雨拉了拉她的袖子,带着一点宠溺的调笑,“以后真娶了你,你怕是要嫁了郎君忘了姐,胳膊肘往外拐呢。”
叶落雨站在她身后,没能看到她的脸,现下叶宁予一回身,叶落雨脸色大变:“小予?你的脸怎么回事?”
“没事,姐。”叶宁予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泛起的湿意。
除去展昭讨厌她的痛苦,叶宁予最难忍受的,是就算知道展昭喜欢着叶落雨,她也没办法,或者说舍不得对叶落雨如何。
因为叶落雨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叶落雨会在爹爹责罚她时为她求情,甚至用自己的身体威胁;会温柔地教她弹琴,画画,刺绣;会给她念那些很厉害的书,给她解释,尽管她听不懂;还会教她识字,虽然她好像天生缺这根筋,怎么也学不好。
“是不是展昭干的?!”
现在看着叶落雨急红了眼,甚至少见的冷了脸色,隐有发怒征兆,叶宁予吸吸鼻子,带着一点哭腔:“阿姐,没事的,和他没有关系,你答应过我的,不要管了。”
叶落雨硬生生咽下怒气,拉着她往门外走,上了马车就掏出小瓷瓶,给她上药,一边轻声细语地责怪:“每次带你出来,回去了爹爹都要罚你,我又总是劝你不住,来到这里了,他都总是让你被旁人欺负了去,小予,为了他,你这样值得吗?”
“阿姐,不是他的问题,”叶宁予脸上被压疼了,肌肉抽搐两下,声音细细的,带着一点迷茫和哽咽,“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中了他的毒,总也忍不住……”
叶落雨叹了口气,“你和姨娘一样,果真是亲生的,死心眼。”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叶府走,不远的路程,叶宁予却觉得分外难熬,一是接下来要面对爹爹的责罚,而是离开了展昭,又过上了没什么盼头的日子。
“姐,等会你先回房,爹爹罚我,你就不要管了,免得殃及你,”叶宁予怔忡地看向窗外,一滴泪落下来,“上次姐姐的伤都没好吧?”
上次叶落雨被误伤,展昭气得在叶宁予去找他时,把叶宁予送他的自己做的香囊看都没看一眼,随手丢在一旁的炉炭中给烧了。
“可是你比我还严重……”
“不碍事,我总归皮糙肉厚。”
上一次展昭就说了,她皮糙肉厚,不比叶落雨,ᴊsɢ经打。
叶宁予被压着摁在高堂前,她父亲叶文成正坐在前头,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冰冷而毫无波澜。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看女儿的眼神。
男人抬手,一侧待命的下属意会,手上棍子抬起又落下,棍棍狠厉。
“唔……”叶宁予闷哼,却死死咬着牙,像是在坚持什么似的。
十棍不过几息之间,叶宁予却感觉仿佛过了三秋,下半身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整个人都割裂开,从一开始的剧烈疼痛,到后来麻木的毫无知觉,叶宁予脸上都是汗,眼睛微微翻白,指甲深深陷进木头,被扭断了也毫无所觉。
叶文成今日心情非常差,单看他舍得把一向疼爱的嫡女锁在房里不准出来插手便能窥知一二。
“我说过了,你去一次,就家法伺候一次,”叶文成看着被晕染开的一片红,冷酷的视线从头到尾没变过,“今日被我打死在这里,也好过以后你被他剖皮拆骨不自知要好。”
叶宁予已经昏昏沉沉,神智不清了,倒是第一次这般严重,自然也就没听到父亲这看似无心却一语成谶的话。
叶宁予被抬回她自己那偏僻的小破屋,而叶落雨也终于被放了出来。
背上的衣服被血染湿了,挨打的那一块更是和皮肤连在了一起,若要脱下来,又是一番苦楚。
叶落雨抖着手,脸色苍白,她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回回叶宁予挨打,都是她处理伤口的。只是不管处理过多少次,她都难以接受。
所幸叶宁予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慢慢把衣服撕下,除了后面因为剧烈的疼痛下意识颤抖了一下,过程还算顺利。
上完药,叶落雨眼圈通红,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对自己的婢女低声说:“你偷偷去找展昭,就帮我递个信,让他偷偷来这里,如果不来,往后我也不会再去他府里。”
叶落雨的婢女是叶文成特地从小培养在叶落雨身边的,身手极好,对叶落雨也忠心耿耿,当下受命便立刻翻墙出去了。
床上叶宁予人事不省,脸色惨白,身体还有些下意识的发抖,呼吸轻微,叶落雨给她擦了擦汗,碰到她肿红的半边脸,指尖一颤,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没多久,展昭就翻身落在了叶落雨眼前,“落雨?你找我?”
“是。”叶落雨看向他,眼睛里是沉淀过后的平静,她说:“但不是为我自己。”
叶落雨站在檐下,浑身清雅与这样一个小破屋并不匹配,展昭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何事需要这么偷偷见面?”
“小予被父亲责罚了,今日父亲生的气不小,连我都不允靠近……她伤得很重。”叶落雨看向屋里,语气飘渺,“展昭,你真的感觉不到她对你的喜欢吗?”
展昭的心往下沉了沉,“你此话何意?你是在怪我不喜欢她吗?可是落雨,凭什么我要因为她喜欢我,就一定要对她的感情回应呢?那我喜欢你,也没有逼你一定要答应我,不是吗?这世界上没有这般不公允的事吧?”
他有些烦躁,对于叶宁予,他向来避之而不及。叶宁予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同类——看到一个和她一样是可怜虫的眼神。叶宁予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也配这样看他?他展昭和叶宁予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她叶宁予和他有瓜葛,那叶宁予也仅仅是代表了他这不堪的过去!她有什么资格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
“展昭,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不管你如何看她,她待你真的是极好的,你从前被苛待,是她偷偷给你送的吃食,你被你父亲下了禁书令,也是她从我这里讨了书,偷偷塞给你的,你现在过的好一些了,就算……不回应她,也不该这般不闻不问。”叶落雨说到最后,差点泄露了自己难平的心绪。
叶宁予从来恨不得把心扑在展昭身上,什么都念着他的好,到头来,展昭连叶宁予的小破屋都没踏足过。
展昭沉默了半晌,转身,迟疑着往屋里走,脚步轻缓。
屋里也是要多简陋有多简陋,一张老旧的榻,纱帐都能看出使用已久的痕迹,一张放着茶水的小圆桌,梳妆台上的镜子粗糙而模糊。
被纱幔遮住的榻上隐隐绰绰浮起一道纤细的身影。展昭撩开窗幔。
叶宁予正趴在榻上,偏头挨着靠枕,紧闭的双眼似乎因为疼痛而不安地颤动着,展昭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灼烫的气息喷洒在上面,展昭受了惊,犹如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迅速缩了回来,嘴里嘟哝:“见鬼!”
他不是没见过比这更严重的伤,但糜烂的伤口落在眼里还是像被针扎了一样,床上的人毫无生气,与往日来见他的模样截然不同。既不会乐颠颠捧着吃食献宝似的期望得到他的夸奖,也不会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睛恳求他给予一点两点施舍。
心头有些异样,这区别于心疼和怜惜,展昭皱着眉,想了想,将其定义为焦躁之上、愤怒之下。火烧一般,让他非常不舒服,于是他走了出去。
也就没有看到叶宁予挣扎着睁开眼睛的样子。
即使是在这般浓郁的药味中,叶宁予鼻尖依旧捕捉到了一丝属于展昭独有的清浅味道,淡淡的,有点像使君子。
于是她挣扎着看到了少年那模糊的背影,也听到了门口声音并不算小的交谈。
展昭一出来,转头就看见叶落雨那双平静的眼睛,叶落雨问他:“如何?她可有醒?”
“看过了,以后……这种事也不必找我,你要是能劝劝她,就让她不要再见我。”展昭僵硬地移开视线,语气也硬邦邦的。
“即便你刚刚已经看过了,还是这么想?”
“是,我从未逼她做什么,无论她吃了什么恶果,都是她的选择,与我无关。”
“展昭,你对小予的成见太深了,你应该……”
“落雨,”少年的声音徒然变得冷锐,“我说过了,我不喜欢她,过去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
叶宁予就这样躺着,尽力分辨外面的争吵声,其实听的不怎么分明,但偏偏最后那句诛心之言,却清晰无比。
空气中再次沉寂下来,有人离去,有人叹息,有人的鬓角缓缓滑下一丝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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