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嫚知道邱韵桐是在故意难为自己，也不恼，笑着道，“这可是按照邱小姐的想法画出来的。”“姜设计师再转变下思路，尽量别让这两面墙看起来太繁琐。”邱韵桐指着图纸上道，“我不相信这是华霖设计部A组的水平。”姜嫚看了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中午她就没吃多少，捱到这个点儿，她胃里有种想吐却又吐不出的感觉，很不舒服。
其实搜遍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她对那个在她七岁时远走异国他乡的妈妈并没有多少印象。
白美丽没进门的时候，陪伴她最多是姜天德，那个所谓的妈妈只是偶尔有些浅浅的印象罢了。
她感觉，或许那时姜天德还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吧！
白美丽带着白玖凝来到姜家之后，姜天德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差，她的生活也一落千丈。
“生死有命，活着的人总该往前看。”不知何时，季延已拥住她，“太过伤心，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这一刻，姜嫚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姜天德，还是因为没有听到自己亲生父母的消息而哭。
反正只有哭，心里才会舒服些。
有季延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姜天德就被殡葬车送到了殡仪馆。
季延打电话把郑沅叫来陪她，因为郑沅的安慰，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正如季延所说，每个人在死亡面前都无能为力，她对姜天德已经尽心尽孝了。
姜天德被送到殡仪馆的第二天，白美丽来了一趟，掀开白布看了眼，掉下几滴眼泪就走。
“他有遗言要我说给你——”姜嫚追着白美丽来到殡仪馆大门口。
因为，她觉得以姜天德对白美丽的感情，会把她的身世说给白美丽。
试着诈一诈白美丽，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白美丽以为是姜天德的债务，忙道：“我和姜天德离婚时签了协议，由他来承担所有债务。你别找我，我没义务替他还债！”
“以你和白玖凝的人品，我还真没奢望你们会替他还债。”姜嫚故作镇定，“他临走前，想与我说清楚我亲生父母的事儿，但因为身体缘故没有说完，才让我来问你。”
白美丽一脸惊诧，“什么亲生父母？我和姜天德过了十五年，就没有听说过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姜嫚盯着白美丽，她一脸难以置信，看起来不像说谎。
“看姜天德欠债太多，想逃脱债主对你的追责，才想出这么个好主意？”白美丽满目嘲讽。
“他早就发声明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了，他的债主追·债也追不到我头上！”姜嫚怼她，“倒是你和白玖凝，把他榨得一干二净，却还心安理得与他划清界限，就真的不怕他半夜来找你们么？”
“那些债务是姜天德心甘情愿承担的，没人逼他。”白美丽的目光忽然移到姜嫚平坦的小腹，冷笑，“这么快就找到靠山了？”
“是呀，找到了。”姜嫚故意气她。
这时，季延的脚步声传来，白美丽没做停留，疾步走进车内，车子急驶而去。
季延看出姜嫚在生气，劝道：“和无关紧要的人怄气，不值得。”
“确实不值得。”姜嫚满腹心酸。
她在替姜天德痛心。
没破产前，在锦城商圈好歹也算个人物，现在除了姜氏几个老员工来送他，以前的亲戚朋友寥寥无几。
这几天，一直是季延和郑沅陪在她左右，她对他们是由衷地感激。
姜天德火化下葬，都是季延一手操持的，连墓地都是季延出钱买的。
如果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耳听姜天德说出她的身世了。
回到君悦府，姜嫚躺床上睡了一天。
说是睡，其实她一直在闭着眼想姜天德，才五十八岁，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就走了……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一直郁郁寡欢，会影响孩子的发育。”季延端着碗白粥坐到床前，一只手落到她小腹上。
“前阵子我祖母走了，六年前我姐姐猝然离世，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过多的沉溺在悲痛中，烦恼只会越来越多。”
季延的话不疾不徐，却分外有力。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刚记事，我爸不靠谱，成天不着家。我是在祖母和姐姐的陪伴下长大的。她们的离开，对我的打击很大。”
季延愣了下，“但我很快又从痛苦中走了出来，因为你在乎的人，根本不想看到你一蹶不振，不思进取。好好活着，才对得起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
姜嫚把头贴在季延胸口，哭着道：“我以为对他早就没有任何感情了，但只要想到他被烧成一把白灰，我的心里就特别难受——”
“我记得你以前常说尽人事，听天命。现在，我也劝你节哀顺变。”季延替她擦泪，“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人都瘦了一圈。你把心里的不痛快都说出来！”
“小时候，他也疼过我，爱过我，尽心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父亲的角色——”姜嫚喃喃，“其实，我对于妈妈的记忆，远远不及他！或许后来是因为他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才开始讨厌我——”
姜嫚说着胃里就一阵翻姜倒海，对着垃圾桶吐了多时也没吐出任何东西。
季延耐着性子哄了她许久，她才喝了点白粥。
这一夜，季延紧紧拥着她，她好几次哭着醒来，都是在季延的软言温语中睡着的。
只要想到季延在身侧，她就无比心安。
翌日醒来，季延在姜嫚小腹上摩挲多时，小心地问：“肚子没有不舒服吧？”
姜嫚听到这儿，刚被季延暖热的心又凉了半截。
呵，原来季延最担心的还是她腹中的小东西！
“我还活着，他能有什么问题？”姜嫚怼了声。
季延又盯着她小腹看了会，才放下心来。
姜天德的事儿告一段落，季延第一时间带她去做产检。
定的是一家M国人开的私立妇科医院，医疗设施在国内也数顶级了。
这所医院为孕妇提供产检，生产，月子护理一条龙服务。
季延亲自填写了婴儿资料，姜嫚看着他在孩子爸爸那栏写上“季延”，在妈妈处写上“姜嫚”。
姜嫚悄悄摸了下小腹，正是里面这个意外而至的小东西，才把她和季延绑在了一起。
这是姜嫚第一次产检，因为孩子才一个多月，能筛查的项目不多，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
令两人欣慰的是，孩子所有检查结果都是健康的。
季延本想让姜嫚在君悦府休息几天，但姜天德去世她已经请了一周假，做完产检的当天下午，还是去了华霖上班。
这几天季承每天都要在微信中喊她几次，她烦得要死，直接把季承拉黑。
在华霖呆了一下午，她浑浑噩噩，一直在想自己的身世。
白美丽并不知道姜天德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姜天德对白美丽那么好，又怎么会把这件事瞒着她？
她想不通。
如今姜天德一咽气，可谓死无对证了！
现在与她最亲的，只有肚里这个小东西了。
她的手轻轻落在小腹上，回想着在医院做产检时看到的那个小米粒，唇角漾出抹不易察觉的笑。
自从两人因为这个小东西而选择“在一起”，她能明显感觉到季延的温柔和体贴。
她脑子很清醒，季延的温柔和体贴给的是她腹中的孩子，与她无关。
临下班，她接到去一家舞蹈工作室入户的通知。
舞蹈工作室的设计施工全部由华霖设计部A组承办。
工作室现已开始招生，但因为学员太多，以至于以前设计的储藏柜不够用，想扩建又苦于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与姜嫚同去的是设计部张总监。
即便他没说舞蹈工作室的老板是谁，姜嫚也猜到能让华霖设计部总监亲自出马的客户，非富即贵。
张总监把一叠厚厚的图纸递过来，“你好好看看早先的设计图，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弄出几十个储藏柜。对了，我们这位客户凡事力求完美，待会儿与她交流时，你一定要认真倾听她的建议。”
姜嫚一眼就看到图纸上“韵桐舞蹈工作室”几个醒目的大字。
还真是巧！
她原来在绘图组和后勤部，根本没机会接触邱韵桐这种高端客户，刚到A组没几天，就要为邱韵桐服务，她竟然还满怀期待！
下车前，姜嫚特意照了下化妆镜，她的脸精致的没有任何瑕疵。
她觉得自己的唇不够吸睛，拿出那支常用的斩男色涂了一遍。
邱韵桐与姜嫚在小视频中刷到的没有多少差别，白净，挽着个丸子头，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练功服，长手长脚的，气质有些冷。
在姜嫚看来，邱韵桐该挺的地儿不挺，该翘的也不翘，就是个没有起伏的竹竿。
真搞不懂季延喜欢邱韵桐哪一点儿！
张总监笑着为她们做介绍，“邱小姐，这位是我们A组的设计师姜嫚，以后由她来负责你这边。如果方便，先让姜嫚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邱韵桐听到“姜嫚”的名字，表情明显一滞。
“邱小姐，加个微信吧，以后方便沟通。”姜嫚笑吟吟望着邱韵桐，不卑不亢。
“加我助理吧，我从不加乱七八糟的人。”邱韵桐也在打量姜嫚，但目光冷得骇人。
姜嫚凝眉，这么赤裸裸的敌意，想必是已经知道她和季延的关系了。
邱韵桐的助理是个叫胡甜甜的女孩，二十岁出头，说起话来带笑，热情地招呼姜嫚来到装有储藏柜的房间。
姜嫚看完所有房间，当场画出两套图纸，当把图纸送到邱韵桐面前时，邱韵桐看了一眼立马摇头。
“第一套方案，会显得两边的布置不对称。第二套，一点也不美观，还有些凌乱。”
姜嫚正想解释，手机来电响了，是季延。
“抱歉邱小姐，我先接个电话。”姜嫚划开接听键时手一抖，故意把手机屏朝邱韵桐那边晃了下。
邱韵桐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已看到姜嫚手机屏上“高岭之花”的备注。
入目的几位号码是她早就刻骨铭心的。
盯着姜嫚窈窕的背影，她听到姜嫚在说“加班”，还说“你先做饭等我回家一起吃”。
这一刻，邱韵桐气得浑身血液逆流。
张总监以为邱韵桐对设计图不满，忙提出自己的几点见解，邱韵桐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那就按照张总监说的出图吧。”
很快，姜嫚折返回来，张总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
半小时后，姜嫚的图纸出来了，邱韵桐还是不满意。
姜嫚知道邱韵桐是在故意难为自己，也不恼，笑着道，“这可是按照邱小姐的想法画出来的。”
“姜设计师再转变下思路，尽量别让这两面墙看起来太繁琐。”邱韵桐指着图纸上道，“我不相信这是华霖设计部A组的水平。”
姜嫚看了下手机，已经八点半了。
中午她就没吃多少，捱到这个点儿，她胃里有种想吐却又吐不出的感觉，很不舒服。
姜嫚扯出抹职业化的微笑，“我晚上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争取明天上午八点之前能画出邱小姐满意的图纸。”
张总监看出邱韵桐没有请他们吃饭的迹象，也随声附和。
邱韵桐看了眼腕表，总算点头，“上午十点之前我估计还在睡觉，尽量十点之后联系我助理。”
“好。”姜嫚爽快应下。
姜嫚和张总监走的时候，是胡甜甜送他们下楼的。
两人来时坐的是华霖的公车，姜嫚想着先回华霖把自己的车开出来再回君悦府。
回公司的路上，一向沉稳的张总监不停地吐槽邱韵桐，“在国外呆了几年越发趾高气昂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国外享了几年福呢！”
“她离婚了吧？”姜嫚试着问了句。
“被老公家暴到流产的婚姻，当然要离。”张总监一脸不屑，“邱家这两年没有季家的扶持，早就外强中干负债累累。只有邱韵桐还眼高于顶，依旧把自己当做曾经的‘锦城小公主’。”
“家暴？”姜嫚一惊。
邱韵桐那么高傲独立的女人，会遭遇家暴？
“她闪婚嫁了个美籍华人，资深富二代，或许是彼此不够了解吧。”张总监声音忽然压低，“听说她第二个孩子都五个月了，被家暴打到流产，为此还大出血切掉了子宫，这才离婚的。”
姜嫚听得心惊胆战。
她以前只听说邱韵桐和季延分手后，立马在国外闪婚。
原来闪婚后的公主和王子并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
邱韵桐被切掉了子宫，失去了生育能力，季璋就成了她唯一的骨血……
姜嫚越往下想，心越发的沉重。
初恋，六岁的儿子，她又怎么能抵得过？
姜嫚开车回到君悦府，已经快九点半。
她当着邱韵桐的面给季延打电话，故意说让季延做好晚饭等她，没想到进门就看到餐桌上摆好了四菜一汤。
虽然是点的外卖，但她却格外高兴。
季延摆着碗筷，问：“去哪里入户了，忙到现在也没混上饭吃？”
“今儿遇到一位特别事多的客户，被她折腾了三个多小时，对我的设计还是不满意。”姜嫚深笑。
“入户会不会太辛苦，真不行以后就别去了。”季延的目光落在她小腹上，“忙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他怎么受得了！”
“既然应了就要有始有终吧，争取两天完活。”姜嫚发现他在看自己的小腹，哼了声，“还以为在心疼我！季律师不用担心你的孩子，他没有那么矫情。”
“赶紧去洗手。”季延被她说中，心虚地撵她。
她没有急着去洗漱间，而是搂住季延的脖子，笑嘻嘻地问：“你就不好奇我今天入户的客户是谁吗？”
“谁？”季延好奇地问。
姜嫚一字一句道：“从国外回来的，刚刚开了个舞蹈工作室——”
季延立马沉下脸来，“前几天你答应过我，不在我面前提邱韵桐，我也不提周庭。”
“我没提呀！”姜嫚笑着狡辩，“是你对号入座的。”
“不许再扯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洗手吃饭。”季延牵着她的手来到洗漱间。
两人坐到饭桌旁，姜嫚发现四菜一汤没有任何荤腥，吃起来很是轻淡爽口。
“喜欢这种口味吗？”季延边吃边小心打量她，“我最近一直在关注你孕吐的次数和频率，发现只要不沾荤腥，你的反应就小得多。”
“你可真细心。”姜嫚边盛汤边嘲讽他，“我呀，也算母凭子贵，跟着孩子享受到了季律师的贴心呵护。”
“呵护就呵护，为什么非要扯上孩子？”季延面色微愠，放下手中的碗筷，“既然决定留下孩子，又搬到一起，我关心你理所应当，以后不许再这样阴阳怪气。”
姜嫚这才意识到季延生气了，忙敛起情绪挤出个笑容，“是我错了，原谅我吧，季律师。”
“看你表现。”季延回。
吃完饭，姜嫚抱着手提电脑去客厅画图，季延跟过来，“别太拼，洗完澡早点睡觉。”
“不拼不行啊，客户明天还等着我出图呢！”姜嫚忙着道，“一个小时指定够用，你去忙你的，别烦我。”
季延没再强求，转身去了书房。
姜嫚回到主卧已经十一点了，季延正半躺在床上，翻着一叠卷宗。
看到姜嫚上床，季延忙把卷宗放到床头柜上，并关掉房间内所有光源，“不能再熬夜了，睡觉。”
“睡觉。”姜嫚附和了一句，背对着季延躺下。
她根本睡不着，一直在想邱韵桐这次回来，会不会和季璋相认。如果他们母子相认，季延会不会娶邱韵桐，然后一家人皆大欢喜？
“又在胡思乱想？”季延的手臂忽然伸过来，把她圈在怀中。
她敷衍了句“没有”。
她的小心思季延岂会不知，但几经思索还是决定保留该有的体面，暂时不要戳破。
季延的手掌移到她平坦的小腹，在她耳畔轻轻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亲眼看着他和季璋一起长大。等几十年后，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了，还有他和季璋作伴。”
姜嫚的心好像被刀子割了一下！
这好像才是季延执意让她生下孩子的理由！
邱韵桐已经被切掉子宫没有生育能力，她肚里这个和季璋同父异母，以后能与季璋相携作伴。
姜嫚冷笑着扯开他的手，在黑暗中坐起。
“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和季璋一起长大！是不是因为邱韵桐不能再生了，才想着让我替季璋生出个玩伴！等孩子生出来，出一笔钱把我打发掉，
然后你们一家团聚——”
“不许再提邱韵桐！”季延的厉喝和水杯被摔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季延已拧开壁灯，下床。
姜嫚身体轻颤，眼圈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她蜷缩在床头，想着肚里的孩子，又想到被烧成一把白灰的姜天德，心痛得快要窒息。
“姜嫚，关于季璋的身世我再说最后一次，你听好了，季璋和邱韵桐没有任何关系。”
季延凝视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姜嫚，气得在原地转圈，“你不要总是疑神疑鬼。既然让你生下孩子，我肯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待。”
“如果你所谓的交待只是让他陪伴季璋，我还真不稀罕！”姜嫚猛地从床跳下来，“与其去衬托别人的人生，倒不如明天把他打掉！”
季延僵住，眸光中全是骇人的愤怒。
姜嫚冷冷与他对视，并没被他身上逼仄的气息吓住。
两人陷入压抑的沉默之中。
“我不与你吵架，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最先开口的是季延，“姜小姐，别忘了那份合同上可有你的亲笔签字和手印。”
姜嫚跌坐在地板上，颓败地捂脸。
合同上清楚写着，如果签约后她反悔，就要付给季延高额的经济补偿。
姜天德下葬，买墓地的钱全是季延出的，光这些她现在就还不起！
季延把地板上的水杯渣清理干净，去了隔壁卧室。
这一夜，姜嫚倚在床边浑浑噩噩捱到天亮。
早上六点半，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没想到出卧室就看到季延在厨房忙着。
她没有与他打招呼的欲望。
洗漱完穿好衣服，姜嫚拿起手包和电脑准备去上班。
不料走到门口就被季延叫住，“吃完早饭再走。”
“我吃不下。”她说着拧开防盗门，头也不回走掉。
门锁落下，季延扯掉身上的围裙扔地上。
饭桌上已摆好煎蛋，刚烤好的面包和热气腾腾的牛奶。
为了不打扰她休息，他定了五点半的闹钟。听到她起床的第一时间，他快速来到厨房把饭做出来。
她没有一丝感激，似乎连看都没看一眼。
决定留下孩子之前，他深思熟虑了好久。
所有可能发生和遇到的事情他都想到了，也做了周密的安排，唯独没想到姜嫚会因为邱韵桐和他闹！
更可笑的是，姜嫚竟然认为邱韵桐是季璋的妈妈！
他想留住这个孩子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因为姜嫚的意外怀孕令他想起了最深爱的姐姐季绮。
季绮年轻时谈了一场见不得光的恋爱，遇到了一个无法给她身份的男人，季绮带着那个不会被亲生父亲承认的孩子远走异国，最后客死他乡。
那时他才二十一岁，还是个青涩无知的毛头小伙子，得到季绮病危的消息，他已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季绮撒手人寰。
听到姜嫚怀孕，他一开始是抵触的，但想到季绮的遭遇，对姜嫚和姜嫚腹中的孩子，更多的是怜惜。
第一次产检，当他看到那个小东西在姜嫚腹中跳动的时候，他多年铸就的就心防灰飞烟灭了。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小东西生下来，看着他长大！
季延猜到姜嫚不会吃早餐，卡着点为她点了份外卖。
姜嫚在华霖打完卡就收到外卖小哥送来的早餐。
百合雪梨粥，素生煎，加上两样清口小菜。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季延点的。
吃完之后，她在微信中给季延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季延很快发来条文字消息：不生气了么？
她没有回。
上午九点半，她联系上胡甜甜，把昨晚画的图纸用微信发过去。
胡甜甜发来条语音，“邱小姐估计还没起床，等她看完再告诉你结果哈！”
姜嫚开始投入到其他工作中。
十点刚过，胡甜甜打来电话，满怀愧疚地说邱韵桐还是不满意，让姜嫚去工作室一趟，当面和邱韵桐交涉。
明知邱韵桐在故意拿捏她，但又无可奈何，还是开车来到“韵桐舞蹈工作室”。
胡甜甜把姜嫚带到邱韵桐办公室，就离开了。
房间内只剩下她俩，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瞬间在姜嫚心中升起。
邱韵桐今天穿了件白色针织连衣裙，妆容比昨天精致许多，长发散在脑后，多了几分温婉。
姜嫚总觉得她竹竿样的身材，带着种有气无力的病态。
“邱小姐，如果刚刚的设计图无法令你满意，那么我真的无能为力了。不如你向张总监申请换个设计师。”姜嫚露出得体的微笑。
“才改两次图纸，姜设计师就没耐心了？”邱韵桐端起一杯黑咖啡，小口啜着，“对客户如此敷衍，我可以去华霖投诉你。我好像听说华霖的设计师只要被客户连续投诉三次，就要被撵出设计部。”
“确实如此。”姜嫚笑着点头，“我能力有限，邱小姐真要投诉，我也只能认栽。但我总觉得邱小姐不会如此小肚鸡肠。”
“就事说事吧，我把不满意的地方标出来，姜设计师试着改一改，真要达不到我的标准，就换设计师。”邱韵桐的目光始终在姜嫚身上。
自从在钟睿那里听到姜嫚的名字，她就嫉妒得发了狂。
在她的认知中，即便她另嫁他人，季延也要把她当白月光供着。
这六年她虽然在国外，但却掌握着季延的所有消息。
她知道季延身边一直没有女人，她把季延的孑然一身归结于对昔日恋情的念念不忘。
在见到姜嫚的第一眼，她就被姜嫚不俗的长相，身材和举止刺激得抓狂。
因为这个女人，确实有让男人掏心掏肺的资本。
她不止一次臆想季延和眼前女人翻云覆雨的情景——
一个高冷闷骚，一个百媚千娇。
想着想着，心头的嫉妒之火就把她烧得体无完肤。
姜嫚朝邱韵桐颔首一笑：“我尽力而为，不过邱小姐别抱太大希望。”
邱韵桐看了下电脑屏上的设计图，违着良心道，“储藏柜的宽度缩小十厘米吧，先出个效果图，如果差不多就定下来。”
“好。我马上就改，请邱小姐稍等片刻。”姜嫚说着取出自己的手提电脑，摊开放到邱韵桐办公桌上。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了一起。
姜嫚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手机屏上。
真是巧，又是季延。
邱韵桐眼底涌出一抹悲凉。
“不好意思，邱小姐，我接个电话。”姜嫚也没回避，直接点了接听键。
“也不回我，早餐对不对胃口，吃了多少？”季延声线温和，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你点的，我当然都吃完了。”姜嫚故作亲昵地轻笑，眼睛的余光瞄了眼邱韵桐，“阿延，晚上我想去逛街，陪我去‘金帝’好不好？”
“好。”
季延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姜嫚对付邱韵桐的工具，一口应下，“早点下班，我请你吃晚餐。”
“好。”姜嫚嗓音格外温柔。
邱韵桐的心被眼前这一幕刺得生疼。
她当初和季延走到一起，是因为两人都是清冷的性子，加上高处不胜寒的家世，才惺惺相惜。
她一直以为季延喜欢的是高冷，不染世俗的女人，看到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的姜嫚，才惊觉已物是人非。
世人都说初恋是最难忘和刻骨铭心的，她就不信季延会把他们的曾经忘得一干二净！
“图纸很快就出来了。”姜嫚已结束通话，笑吟吟坐到邱韵桐对面，打开电脑忙起来。
邱韵桐冷眼盯着姜嫚，陷入沉默。
十几分钟后，姜嫚把画好的图纸放到邱韵桐面前。
邱韵桐指着刚刚让姜嫚改的那一处，一脸平静，“我感觉还是不做改动比较好，麻烦姜设计师再帮我改回来吧。”
“……”
姜嫚忍住想骂人的冲动，笑着点头。
改完之后，邱韵桐又觉得整体设计太繁琐，要求把设计在一面墙上的储藏柜分在另一个房间。
姜嫚照做。
可是邱韵桐看来看去还是不满意，又说这种设计太分散不实用，要求姜嫚改回来。
姜嫚明知她在故意折腾自己，但还是耐着性子配合。
到了中午十二点，姜嫚都改麻了，邱韵桐不急不躁，就是不满意。
姜嫚索性合上笔记本，心平气和地说：“邱小姐不满意的不是设计图，是我。”
“我和姜设计师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怎么会不满？”邱韵桐唇角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也就改了几次图纸，姜设计师就不耐烦了，华霖设计部A组的职业素养真是堪忧。”
她语调如常，不光骂了姜嫚，还连带着踩了A组所有人。
姜嫚瞬间冷静下来，开始正视对面的女人。
邱韵桐明知道她和季延的关系，却一直隐忍，不惜耗费大把的时间折腾她，比白玖凝那种小白花的段位确实高不少。
在华霖几十年的服务理念中，一直把客户奉为上帝，如果被“上帝”投诉，后果很严重。
姜嫚敛起所有的负面情绪，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抱歉邱小姐，刚刚我头脑一热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哪里不满意，咱们继续改就是。”
“这才是华霖有气度的好员工。”邱韵桐薄唇漾出个满意的弧度。
姜嫚又改了两次图纸，邱韵桐每次都能找出个不满意的理由。
半小时后，邱韵桐单手支额，略带疲惫地说，“我该休息了，请姜设计师下午三点再过来吧。”
“好。”姜嫚已经调整好心态，收拾好电脑包准备离开。
既然你不怕耽误事儿，我随叫随到，时刻配合就是。
邱韵桐目光清冷，直到姜嫚的背影再也看不到才拿起手机拨出钟睿的电话。
“韵桐姐？”
钟睿作为邱韵桐的亲表弟，能接到邱韵桐的电话十之八九是因为季延，这次也不例外。
“阿睿，你上次说阿延和那个女人分了，消息确定么？”邱韵桐心里很抓狂，但怕钟睿听出她的卑微，语气依旧冷冷的。
“他们分分合合好多次了。我最近没见延哥，也不知道他和姜嫚怎么样了。”钟睿不好意思地回，“但我感觉，延哥是真的喜欢姜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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