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公主裙出现了。惊慌失措的眉眼恰好让彻底昏迷前的漆檀看了个正着,他呼吸艰难,被打得隐隐渗漏出骨头的手颤抖着试图去触碰我的脚,可没来得及便闭上眼睫。爸妈追着我出来紧随其后,见状捂嘴震惊,后来是警车响动,漆檀被送去医院治疗,他爸不安地按动手心,喝醉后跟警察磕头认错:「同志,我不敢了,我纯粹是喝醉了闹事。」警察脸都气青了:「闹事把人孩子骨头都打出来?」
漆檀一看剧本就会变得无比专注,不论质量与否,于是老杨的手在他发红的眼睛下晃了晃,那双好看到稀缺的眼睛懵懵懂懂地回神。
「吃点吧。」老杨说。
漆檀正打算摇头,却动作一顿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老杨,我想起来桑桑了,她昨天刚跟我闹完别扭,就因为我没好好吃饭。」
老杨早已习惯无数次,漆檀潜意识里会把时间模糊或者打乱,可无一例外都是和我有关,他喉咙哽咽佯装大笑:「那你要听她的话啊,不听话她这别扭难消。」
夜里漆檀的眼睛里笑意氤氲,沉默着一口一口吃下饭食,等吃完饭他放下这部没什么营养的剧本,起身穿好外套,老杨眯了会儿的工夫警铃大响。
「漆檀,你去做什么?」
原来给漆檀招聘的助理都是随身二十四小时看护的,而且数量要多,至少三个,这次百星颁奖会来的是外地,一晚,老杨主动包揽了这份工。
漆檀穿衣的动作顿了顿,旋即好笑着说:「怎么这么紧张,我白天不好出门,现在清静,只是想出去给桑桑买些礼物,她快过生日了。」
老杨紧张得支支吾吾,嘴笨极了:
「可、可是你忘了今天颁奖说的什么吗?」
「什么,」漆檀下意识回忆,时间不长,他顺理成章很快得出答案,「给我们《白日狂欢》拿奖啊。」
「……」
看来他的病最近越来越严重了。
老杨都在考虑要不要停了漆檀的工作,于是又撒谎:「那等明天回上海再买吧,她喜欢你陪着她,而且你挑的礼物桑桑都嫌你直男不是吗?」
肌肉记忆,漆檀很快勾起唇角。
想起从前我们在一起第一次漆檀给我买的是 128 色的全色系眼影,很贵的,又是莲花状,当时我就气笑了,第二次漆檀有所改进,送的小雏菊。
是啊,没想到那一年我真走了。
再后来就是他拍戏忙得很,我说没必要给我挑礼物了,真受不起,漆檀就不送了,他性格敏感,又心思细腻,所以他找到了折中的方式。
每次带着我一起出门逛街,我踮起脚揽住他脖子夸他:「这行,哥们,这个我很喜欢。」
漆檀总会因为我说话的语气,唇角藏不住笑。
他最浪漫的时候大概就是准备求婚仪式。
一针一线都在盯着偷偷做,把所有亲戚朋友们请到米兰,万事俱备,唯独没料到我死在了机场。Ɣź
风吹动血腥气和来不及感受的痛苦还没清晰感受到,我呼吸清晰到骨髓深刻,恍惚间想着。
大概是死亡给人生放了纪录片。
我回到了跟漆檀报警的时候,看到他光着脚,小小的身子,走一步都在地上流着血,看不清楚路,磕磕绊绊,最后昏倒在了那年柳树的阴影下。
我穿着公主裙出现了。
惊慌失措的眉眼恰好让彻底昏迷前的漆檀看了个正着,他呼吸艰难,被打得隐隐渗漏出骨头的手颤抖着试图去触碰我的脚,可没来得及便闭上眼睫。
爸妈追着我出来紧随其后,见状捂嘴震惊,后来是警车响动,漆檀被送去医院治疗,他爸不安地按动手心,喝醉后跟警察磕头认错:
「同志,我不敢了,我纯粹是喝醉了闹事。」
警察脸都气青了:「闹事把人孩子骨头都打出来?」
大概因为有身份已经很克制了,他俯下身狠狠看着漆不群,压着嗓音说:「那孩子腰上被活生生扎了五颗钉子,你们简直就是畜生。」
「枉为人父母!」
漆不群呜咽着磕头认错,可惜没用。
再过五个月,漆檀的伤口大大小小好了不少,那天爸妈收拾出来的房间干净宽敞,上面摆满了毛绒玩具,还有一台新装的电视机。
于是门铃响起,爸爸拉着我的手去开门,妈妈穿着裙子摆放好香喷喷的宫保鸡丁小跑过来。
门外万里无云,而背着书包和拉着简陋行李箱的漆檀怯生生地握紧书包带,他眼皮很薄,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他掀唇蠕动着唇瓣,却什么也说不出。
爸爸笑着把行李箱接过来:
「漆檀,欢迎你加入我们。」
漆檀跟我讲,这一幕他记了一辈子。
无数个日日夜夜回想起原生家庭带来的那段痛苦的经历时,他都会在午夜梦回冷汗满身起来。
然后看着满屋的毛绒玩具随意拉过来抱起一个。
他会想。
真好,我不再是一个人。
……
可惜怎么兜兜转转漆檀又好像一个人了。
老杨再醒来的时候,他揉着发昏的头打了个哈欠,然而刚要喝水,就发现漆檀的屋子空无一人。
他脑袋空白一片,着急忙慌地从床边找到早晨七点静音的手机,被打了 23 次,大概是发现没成效,助理给他发来一张截图和一段视频。
截图是漆檀又上热搜了。
视频是穿着睡衣的漆檀在陌生的时代广场上素面朝天,拿着照片温和有礼的,一个个问过路的人。
「请问你有看到过宁桑桑吗?」
「能告诉我宁桑桑是去米兰了吗?」
「桑桑,对,是我未婚妻,你认识她吗?」
明星效应,无数人围了起来,水泄不通,漆檀茫然站在天地间,苍白的唇抿着,难得发了脾气。
他是个谦逊温和的人,发脾气也只不过是蹙眉。
「请不要挡路,我在找人。」
紧接着有个过路觉得好玩的行人忍不住了。
「宁桑桑死了,你找不到她的。」
一句话,人群中声讨顿时频发,漆檀却直接愣在了原地,他体力一向惊人,饶是再好的脾气也没忍住,目光狠厉地捉住那行人的领子,脸色臭得可怕。
「我警告你,不要开这种没底线的玩笑。」
环境挺乱的,只听到哭声一片。
老杨心痛如绞,助理最下边的消息弹出来:【老杨,出事的时候就在我家附近,现在我和漆哥在警察局呢,走个流程就回来了。】
老杨说好,傍晚天黑了,助理敲门,打开门发现漆檀好好地抱着一只一米五的大熊。
他问:「这大熊是怎么回事?」
然而漆檀神情呆滞,俊颜棱角分明,一如既往热心肠地向老杨介绍:「什么大熊,这是桑桑啊。」
老杨直接傻了。
助理解释说回来的路上漆檀忽然在礼品店外面看到大熊一动不动,所以不忍心给他买了。
老杨简直无语:「姑爷,他喜欢城堡你怎么不去给他买?」老杨只感觉自己要烧到一千度高温,急匆匆收拾行李,「快点,要多快有多快回去。」
漆檀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网上舆论声势也不断在发酵,一时间老杨忙得焦头烂额。
恨不得自己分出来八个身体。
心理医生说漆檀的抑郁症没有一点好转,相比四年前显然更差了,老杨忍不住摸着光头发脾气:
「那你当初为什么看不出来?」
「人都这样了,你就没半点责任吗?」
医生按着眉心颇为无奈:「杨升,漆檀这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死结,你又不是不知道,解不开靠吃药也只是杯水车薪。」
老杨还想理论理论,医生不想和不懂沟通的人说话,这么多年的朋友直接收拾东西离开。
「让漆檀按时吃饭,终止他一切活动,24 小时监护,最好警惕,他再次自杀的情况不是不可能!」
老杨也很快冷静下来。
这次漆檀没醒来的时间太长了,居然有三天。
他回到漆檀的卧室时,漆檀还在拿相机拍摄,大熊坐在沙发上,打开的电视机正对着它。
漆檀笑得温柔:「宁桑桑,你怎么总是一个表情?」
刚说完就又困得不行,自己轻手轻脚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老杨看着睡熟的漆檀,眼圈不由酸胀。
他坐在床边叹口气:「漆檀,你到底多久能醒呢?」
然而第二天老杨进来的时候漆檀的卧室黑漆漆的,床上人一点没动,他正打算推开窗帘。
却听床上的人嗓音沙哑说:「别开。」
漆檀握着大熊的手,静默情绪许久后喉咙干涩:「老杨,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也不是。」老杨顿了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昨天那场颇为戏剧化的闹剧,深重叹了口气。
「算是吧。」
既然都知道了,再瞒着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漆檀背对着他,屋内黑沉,整个背影连同他这个人像是被埋葬到了绝望的孤岛里,这一点也不像宁桑桑在的时候的他,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漆檀绝不会容许自己在宁桑桑面前出现脆弱的模样。
可他愿意顶天立地,要护住谁呢。
沉默了好半天,钟爱了小十年演艺事业的漆檀强撑着音质平静道:「老杨,我不适合演戏了。」
话一出,老杨足足反应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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