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将我拉至那人身旁坐下,自己忙不佚离开了。那双暗红的瞳戏谑地看我,下半张脸被隐在一张银白的面具之中。“圣女大人,在下空溟。”我只觉浑身不自在,抿唇道:“桑黎儿。”空溟点点头,凑近了些,我便往后仰,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第4章
“执迷不悟!”
我第一次看见顾南樽那如冰雪的脸上露出如此怒容。
他呵斥我后便头也不回地离了这思过崖。
我扯了扯嘴角,大抵是露出了一抹很丑的笑。
半月后。
我正运功抵御严寒,睁眼时便见一道雪白身影,长身而立。
顾南樽走到我身前,眼中无慈悲。
“有弟子寻到了姜承邑的踪迹,你同我一起前去。”
我一怔,破了功,寒气霎时涌上四肢,冻得我止不住地发颤。
我并未来得急说上什么,便被顾南樽带着,很快就到了燕归山。
这里是魔修和仙修地界分割处。
寻路的弟子指了指前方:“师尊,前方那座不见日光的山头便是那魔头的藏匿之地。”
山中只一间破败的木屋,充斥着魔气。
顾南樽带着我们走到屋前。
忽地,狂风大作,墨一般浓稠的魔气烟雾般升起,化作一道禁锢的阵法。
“我倒不知我一介名不见经传的魔修,还要劳烦仙君如此兴师动众前来讨伐。”
姜承邑现出身形,几月前的伤势已然好了。
在他身后,是几位魔族老修士,此阵法便是几人合力所布下。
我心中焦急无比,用口型对姜承邑说:“快逃!”
可姜承邑用眼神告诉我“无事”,这傻子,竟真以为自己能困下顾南樽!
我悬着的一颗心揪紧着,着急的想要开口赶他走。
可话还没出口,顾南樽朝我看来一眼,我便被封住窍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也动弹不得了。
我一时惊骇不已。
就见阵法之中,修为低的弟子皆头晕目眩,跌坐在地。
顾南樽依旧青松般站在原地,看向姜承邑,目中有杀意。
“你在此设下阵法,是想困杀我,还是想趁机带走我的弟子?”
姜承邑不答,顾南樽冷笑道。
“蛊惑人心、暗中偷袭,魔族之人,静做些下作之事。”
虽早知顾南樽他对魔族的厌恶,可此刻闻言,我的心还是一紧。
姜承邑大抵也被激得起了杀心:“仙君说得对,我就是这般小人,两者我皆要不行吗?”
话落,我看到顾南樽皱起了眉。
心中顿时不安大躁,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见顾南樽拔剑一挥。
就见那漫天的漆黑魔气迅速被一道剑光斩尽。
顷刻之间,阵法破。
结阵者遭到反噬,皆受了重创,重重倒在地上,吐出浓稠的黑血。
“你哪一样都做不到。”
顾南樽的声音冷漠,一步一步走向姜承邑,睥睨着看他,白衣翩跹,不染一丝尘土。
姜承邑受的伤最重,动弹不得,唇下皆是血,怒目而视。
“呵,你顾南樽,又算什么好东西?”
风祁剑嗡嗡地响,似迫不及待地要出鞘弑魔,可顾南樽未出剑。
反而看向了我:“桑黎儿,今日为师要你亲手除魔,以守道心。”
话落,我绷紧的身体倏然一松,也能开口了。
我面色惨白,捏紧了拳不肯上前:“师尊,我做不到……”
要我亲手杀死姜承邑。
我怎么下得去手……
顾南樽的脸色更沉,眸中冷意似寒刃一般刺向我。
“你就如此不愿伤他?不过一面之缘的魔修,究竟予你下了何咒?!”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咬紧了唇保持了缄默。
就在这时,我手上的越水剑忽地开始颤动,我一惊,死死抓住越水剑。
分明我未催动剑刃,可它却失了控制。
下一瞬,那越水剑竟直直带着我朝姜承邑刺去!
我急忙想要松手,却被顾南樽扣住了手腕。
他冰冷声音响在我耳边:“刺下去。”
我红了眼,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死在面前。
那不就同上一世一般了吗?
不可以……我不愿再看到那般场景,身边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半息之间,我甩开了顾南樽的手。
催动了已经五年未曾用过的“姹女天魔大法”。
周身被黑雾环绕,散去时一席雪衣化为红衣。
剑身与姜承邑只在毫厘之间,我硬生生用另一只手接住了那一剑。
灵剑无法噬主,越水剑嗡鸣一阵后生生停住。
我从那明镜一般的剑刃上看清自己的模样。
发带被燃为灰烬,一头青丝下,赤红的双瞳,眼尾延伸出一道黑色魔纹,似那淬了毒的曼珠沙华。
我看向顾南樽,他那素来淡漠无尘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错愕。
小弟子惶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魔!魔女!黎儿师姐竟是魔族!”
第5章
“师尊……”
我忍不住的惶恐,唤了一声顾南樽。
他目中错愕一瞬消散,竟露出了冷漠与嫌恶。
他冷声质问:“桑黎儿,你隐瞒魔族身份混入我昆仑山有何用意?”
我说:“为了你。”
顾南樽神色更冷:“魔族之人,净会妖言惑众。”
分明未受伤,我却觉心口难以抑制地痛。
对上那双漠然至极的眼,我挤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师尊如何认为便是如何。”
我的话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顾南樽不会信我,对待魔族他从不会手软。
与前世一般。
“莫叫我师尊!”
顾南樽话却更伤人。
风祁剑出了鞘,剑尖指向我,顾南樽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桑黎儿,我本以为你是执迷不悟,倒不想你竟是魔女,今日我便替昆仑山清理门户!”
好一个清理门户。
可我明明从未做过坏事……
那银白色的剑刺来时,我避之不及。
肩胛处传来剜骨的痛意,想来骨头已裂得粉碎。
我睁大了眼看向顾南樽,看他淡漠无尘的眼,看他毫不留情的第二剑。
这一剑便是直指我的眉心,竟是毫不迟疑要我的命。
我眼中淌下一滴泪,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
“铮——!”
一把玄黑色的扇挡住了风祁剑。
我抬头看向来人,眼眶霎时便热了。
“爹!”
我扶着肩,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
前世,在我闭关时,仙门围攻魔族,身为魔尊的爹爹被杀死。
此生还能再见到他,我心中的欢喜无与伦比。
顾南樽收回剑,一双目寒若冰霜。
“魔尊,没想到你竟派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仙门做卧底。”
我爹冷哼一声,阴沉着脸看顾南樽:“小孩贪玩罢,不是谁都窥伺你们那昆仑山的。”
随之而来的是狂风与墨一般弥漫的雾,我与姜承邑几人便被带走了。
回到魔宫。
我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爹的声音隐隐压抑着心中怒气。
“你这臭丫头,平时闹着玩就算了,这回差些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了!”
有爹的孩子像快宝。
我攥紧了爹的衣裳,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爹,黎儿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离开家了。”
我爹的身子僵了僵,最终只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惯来拿我没法子。
他有气撒不出,反倒拿出珍藏的伤药来替我处理了伤口。
伤口皆深可见骨,仙气撞上魔气,灼伤着血肉。
如同我与顾南樽一般,无法相融。
每每碰撞之时,只会带来蚀骨的伤痛。
……
我就这般回了魔族。
作为魔族的圣女,每日吃喝玩乐,不用早起练功,不用出门历练。
果真比那冻死人的昆仑舒服多了。
可这般日子过得久了,我竟觉有些无趣。
这日,我在城中闲逛,买些果子做零嘴。
前方好一阵骚动传来,我立即上前看热闹
只听“轰隆”一声,几个修士破布似的被踹飞开来,好巧不巧竟落在了我脚下,血染了满地。
一道玄色身影缓缓从烟尘中走出。
我对上他面具下暗红的瞳,便是一怔。
我不喜欢那双眼,渗血一般,透着危险的气息,可这人的眉眼却与顾南樽好像……
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胆子倒大,还敢直视本座。”
我恍然回过神,那人已然站在我身前,满是血的手就要扶上我的脸。
血腥味传入鼻腔,我立即嫌恶地拍掉他的手。
“别碰我!”
我转身就走。
还能听见他在我身后的笑声。
“晦气!”我浑身汗毛直立。
这人是个疯子!我是眼瞎了才会觉得他和顾南樽像!
回到宫中,我前脚刚踏入门槛,便被爹叫住:“黎儿,你的未婚夫今日来探访,你与我一同去。”
我一愣。
说起来,前世我竟到死都未见过我这所谓的未婚夫。
只知他叫空溟,是那罗刹宫的少主,与我圣女的身份门当户对。
可我不愿与陌生人结姻。
“爹!我不去!”
我摇头,转身便要跑,却被爹下了定身咒,硬生生被押去了会客堂。
我低垂着头,看到一双玄色的鎏金靴。
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定身咒解除,我倏然抬头,果真对上那双红瞳。
那人唇角微扬:“又见面了,我的未、婚、妻。”
第6章
“贤侄,你与黎儿已经见过面了?那甚好,你们谈。”
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我爹将我拉至那人身旁坐下,自己忙不佚离开了。
那双暗红的瞳戏谑地看我,下半张脸被隐在一张银白的面具之中。
“圣女大人,在下空溟。”
我只觉浑身不自在,抿唇道:“桑黎儿。”
空溟点点头,凑近了些,我便往后仰,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他说:“圣女大人,你脸上还有血没擦干净。”
我一愣,抬手一摸,什么都没有。
才恍惚过来他是骗我的。
若我面上有脏污,爹方才定要拉我去洗脸的,哪会直接让我来见客。
方才便被此人戏弄,此刻又是如此,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我也不躲了,一把将他推远了些,站起身来便要走。
“空溟,我有喜欢的人,我不会嫁给你的。”
话落,我手腕就被身后人扣住,力道很大,扯得我才痊愈的肩隐隐作痛。
“我没说我要娶你。”
我转身怒目道:“那你就松手!”
空溟挑眉,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是过去不想,但现在我有兴趣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虽有意躲避,却避无可避。
只要爹在,便会将我与空溟安排在一处。
而空溟也孜孜不倦地纠缠。
几日后,我终于受不住,偷溜出魔宫去酒楼听书。
说书人还是说的老故事,无甚意思。
我坐在窗边的老位置,百无聊赖地听着旁人说些八卦传闻。
忽地,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我下意识侧耳去听。
“听闻那昆仑山的顾南樽又新收了一位弟子,是人间皇朝的一位公主。”
“那公主以美貌闻名,你说那顾南樽该不会是垂涎美色?”
“修仙之人大都道貌岸然,谁知道呢!”
魔族之人大多恨透顾南樽,自是能诋毁就诋毁。
回过神来时,我的眉头已皱紧。
一颗心狠狠揪紧了,止不住地抽疼。
仔细想来,回魔族三月有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前世他收施依依为徒之时。
前世,顾南樽收施依依为徒后不过半载,便成了道侣。
而我在顾南樽身边留了数年,没有得到他的爱,反而失去了身边所有至亲之人。
我站起身,红着眼,仰头咽下杯中最后一杯酒,将颤抖的指尖藏入衣袖之中。
恍恍惚惚地回到寝殿中,想要合上眼休憩片刻。
“你哭了?”
空溟的声音忽地传来。
我一怔,倏然坐起身,看向屋内坐得怡然自得的人,皱起了眉。
“谁让你进来的?”
空溟理所当然道:“你是我未婚妻,我为何进不得,我们魔族向来不拘如此小节的。”
“你为何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杀了他。”
闻言,我眉头皱得更紧。
这家伙是个纯粹的魔头,视人命如蝼蚁。
我冷冷拒绝了他的关心:“空溟,我说了,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是你的未婚妻。”
本就喝了些酒,头脑有些昏沉。
我走到他身前,弯腰去看他那双与顾南樽格外相似的眼。
“一个整日带着面具的人,毫无真诚可言,我才不会喜欢。”
“莫非你是丑的过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指尖落在他的银白色面具上。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甩脸走人。
可空溟只是笑说:“你想看面具之下是何模样吗?”
语落,我还未反应过来,空溟抓着我的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下一瞬,我猛然僵在原地。
那是一张与顾南樽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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