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晏就是这样，特别体贴。回去的路上，雪花纷纷扬扬。两人走在一起，却无话可谈。许久，程时晏打破了沉默：“算起来还有十二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礼物……倪娇娇思索了很久，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今天晚上，程时晏有一场公开课。
倪娇娇单薄瘦弱的身影坐在了满是人潮的课堂上，一眼就看到了讲台上，意气风发，一身白色衬衫的程时晏。
他戴着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都是矜贵。
“祁老师好帅呀。”
“也不知道他结婚了没有。”
前排座位上几个女生小声讨论着。
其中有一个人忽然出声：“祁老师有老婆，不过是形婚！”
形婚二字像是一块石头一瞬间砸向倪娇娇。
后面几个小女生的讨论她已经听不清，只是失神的望着程时晏。
这一刻，从小到大做的梦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浮现。
梦里，她和祁先生相识了九世。
“谢谢观看。”
随着荧幕上最后四字浮现，这趟公开课结束。
倪娇娇正要起身和程时晏一起回家，然而这时却看前排一个长发飘飘长相温婉的女孩子走到了程时晏的身边。
两人一同走出教室，程时晏看她的目光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柔情。
倪娇娇怔在原地良久。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学校，刚到门口，她又看到了程时晏的车。
那个女孩就站在不远处，笑着和他告别后，才离开。
程时晏正准备上车，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飘雪中的倪娇娇。
这一刻白雪落满头，仿佛白首。
第三章不是爱情
“你怎么来了？”
程时晏几步朝着倪娇娇走过去，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身上。
“好久没一起回家了。”倪娇娇说着，目光落向远去的女孩，“是她吗？”
程时晏点头：“她叫施颜，经常来听我的课。”
倪娇娇闻言，许久都说不出话，最后只道。
“名字很好听，人也很漂亮。”
程时晏拉开车门：“外面太冷了，上车，我们回家。”
他关切的话语在此刻不知为何让人越发的难受。
倪娇娇看着飘雪的天，喃喃道：“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走回去，好吗？”
从前，两家是邻居。
因为倪娇娇是路痴，每天放学，程时晏都会等她一起步行回家。
“好。”
程时晏就是这样，特别体贴。
回去的路上，雪花纷纷扬扬。
两人走在一起，却无话可谈。
许久，程时晏打破了沉默：“算起来还有十二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倪娇娇思索了很久，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还没回答，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平静的一切。
倪娇娇披着程时晏的外套，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就见页面上显示着“小颜同学”来电。
她心底一涩，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将手机递给程时晏。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程时晏有些着急：“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程时晏歉意地看着她：“我有事需要去处理，你打车回去，一个人不安全。”
“好。”
倪娇娇乖巧答应，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眼前不由得恍惚。
祁先生如今真的不是她的了……
这附近根本没有出租车。
没办法，倪娇娇只能像初中时候一样，压着马路线，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倪娇娇这时才发现自己迷了路。
她从小就有轻微的空间认知障碍，本来以为年长后，会好一些，没想到加重了。
倪娇娇准备用导航回去，然而打开手机，她才发现手机早就没了电。
一时间，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深夜的临海市寂静得不像话，只听得见飘雪的声音。
倪娇娇只能往回走，希望能走回学校，可有空间认知障碍的人，只要遇到岔路便难抉择。
最后，她停留在了和程时晏分开的地方。
因为从前程时晏说过：“如果迷路就等在原地，我会来找你。”
然而这一等，就是第二天黎明。
吹了一夜风雪，倪娇娇连连咳嗽。
“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倪娇娇僵硬地抬头，就见程时晏一身黑色风衣不知何时来的。
她不想告诉他自己迷了路，转移话题：“她没事吧？”
程时晏没有回答，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走，回家。”
一路往家里走。
倪娇娇这才发现，原来家离自己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她的认知障碍这么严重了吗？
“你不是小孩子，往后不要胡闹。”程时晏拍着她头顶的落雪，责怪道。
倪娇娇感受着他的关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很想知道一个答案。
她忍不住抬手抱住了他。
“祁先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程时晏身形一僵。
“其实你也是有点爱我的是不是，不然你怎么会和我结婚，并且共同生活八年呢？”倪娇娇把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
程时晏闻言，却轻轻地拉开了她。
“七月，正如你知道你爱我，我也知道我对你不是爱情。娶你，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不会离开我，也知道，你需要我。”
娶你，是因为我知道只有你不会离开我，也知道，你需要我……
直到程时晏离开，倪娇娇才回过神。
她眸中暗淡，走进了两人共同的家。
和幼儿园请了一天假，她靠在沙发上半梦半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和祁先生分开，她最近只要闭上眼，就会梦见前世。
说也好笑，整整九世每一世她都能遇见祁先生，并爱上他，然而每一世祁先生都爱上了别人。
从梦中惊醒之时，倪娇娇脸上爬满了泪痕，而墙上的欧式吊钟显示只过了一个小时。
“叮咚！”
手机铃声响起，倪娇娇拿过一看，是心理医生发来的。
“秦女士，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麻烦你来症室一趟。”
倪娇娇关上了手机，裹了一件玫红色大衣出了门。
……
朝阳医院，精神科。
心理医生沈南浔将一份鉴定报告递到了倪娇娇面前。
“中度抑郁症，秦女士我建议你尽快告知家人。”
抑郁症三个字一时间让倪娇娇反应不过来。
“沈医生，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心理状况很好，只是晚上会做关于前世的梦，怎么会是抑郁症呢？”
沈南浔却担忧的看着她：“秦女士，根据诊断你属于微笑型抑郁症，在外表现掩饰情绪，强颜欢笑。你一定要引起重视，不然病情发展过快，你可能导致空间认知等各种退化……”
倪娇娇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消逝，她站起身恍惚和沈南浔道了谢。
等来到医院外，她脸上的笑荡然无存。
低头目光紧锁着“中度抑郁症”五个字，许久她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照常买了菜，回到家。
程时晏还没有回来。
倪娇娇给他打电话：“今天早点回来好吗？”
“好。”那头程时晏嗓音是化不开的温柔。
倪娇娇嘴角微微扬起，而后就开始准备晚饭。
今天她做了一大桌子菜，早早就等程时晏下班。
然而晚上七点都过了，男人还没有回来。
她打电话过去那边却是手机已关机。
倪娇娇想应该是手机没电了，于是就坐在偌大的客厅等。
这一等，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眼看晚上十二点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程时晏从来没有失约过。
倪娇娇不由担心，也没收拾，冲出门想去找他。
然而刚走到门口，远远她就看到一辆陌生的车。
车窗落下，露出女人较好的面容，是施颜，程时晏喜欢的人。
而这时，程时晏从副驾驶座上下来。
“明天见。”施颜笑着向程时晏说完，准备开车离开，然而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围着围裙的倪娇娇。
她眼底明显的诧异：“祁老师，她就是你太太吗？”
程时晏闻言也看向了门口，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倪娇娇说。
“我是祁老师家的保姆。”
程时晏眸色怔住，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施颜已经开车离开。
“为什么这么说？”程时晏下意识抓住了倪娇娇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愠怒。
倪娇娇却不在意的笑了笑。
“我们不是要离婚了吗？你要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话落，她扯开了程时晏的手进了屋。
屋内不知为何忽然很压抑。
程时晏跟着走进去，看着倪娇娇闷头将一碗又一碗的菜倒进垃圾桶。
他不觉皱眉，但还是温声问：“今天怎么了，你好像不开心。”
倪娇娇的手一僵。
许久，她抬头望向程时晏，不知为什么有些话脱口而出。
“我今天去医院，医生说我患了抑郁症，你说好不好笑？”
一时间厨房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呼吸声。
程时晏剑眉紧蹙，就要追问怎么回事。
倪娇娇直视的他那张和煦得脸，连忙扯谎：“骗你的，吓到了吧？”
就在刚刚那一刻她忽然不想告诉程时晏实话。
因为她知道祁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生了病，一定不会与自己分开。
然而，她想要的是爱，不是施舍。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程时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心底微松。
倪娇娇这时扬起一个甜美的笑，伸手抱住了他。
“今天晚上好好陪陪我好吗？”
程时晏眸色微变，没有拒绝。
两人许久都没有躺在一张床上了，一年前，程时晏就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学校住。
虽说他会抽时间回家，但都是短暂的相聚。
今夜，外面冷风阵阵。
倪娇娇靠在他的怀中却从未有过的温暖。
已是凌晨一点，但她没有一点困意。
“啸寒，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会做一样的梦，梦里我们认识了九世。”
程时晏也睡不着，他问：“那在你的梦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当然也是夫妻，梦里，我记得你每一世都很爱，很爱我……”倪娇娇又撒了个谎。
因为实际上，祁先生从没爱过她，梦里和现实都没有。
程时晏不自觉伸手抱紧了倪娇娇。
倪娇娇喉咙莫名酸涩，她忍着泪意：“啸寒，如果人真的有下一辈子，你愿意爱我一次吗？”
黑暗的光线下，她看不清男人的神情。
只听他说：“人就这一世，怎么会有下辈子。”
倪娇娇眼泪险些落下，她知道祁先生不是不懂浪漫，只是他从来不说谎。
他不回答自己，是因为不想骗自己。
想明白一切，倪娇娇阖上了双眸。
“以后我不想再梦见你了。”
话落，再无言。
翌日一早程时晏便去了学校。
他走后，倪娇娇才敢起来。
来到客厅，挂在玄关的日历上写着，2月18日。
倪娇娇走上前，在自己生日28号上面画了一个圆圈，只有十天了。
……
今日幼儿园有古诗词欣赏。
倪娇娇在课堂上读给孩子们听，念完一篇诗词，往后翻，她看到了苏轼所做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倪娇娇读着读着不知为什么，眼泪落了下来。
“秦老师，你怎么了？”
孩子们的声音让倪娇娇回过神。
倪娇娇忙擦掉眼泪，笑着和她们解释：“刚才老师太感动了，因为词的意思是：相爱的人分开十年，强忍不去思念，可终究难以忘怀。”
孩子们一脸的疑惑，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王忍不住问。
“老师，他们相互思念为什么要分开呢？”
倪娇娇愣住了，她忘记了后面怎么回答的孩子们。
只是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特别的难受。
相爱的人确实不应该分开。
倪娇娇想到程时晏和施颜，突然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手了。
回到家。
她坐在电脑面前起草了一份协议，而后打印了两份，签好名去到了书房。
程时晏今天一早就回来了，看她进来，不由疑惑：“有事？”
“你看看，没什么问题，明天我们就去把证办了。”
倪娇娇把协议递到了他面前，一副云淡风轻。
程时晏看着协议上离婚两个字，不由失神。
“不是说你生日过后再离吗？”
“就几天了，没什么区别。”
倪娇娇将协议放在了他面前后，转身便离开了。
她的背影很洒脱，仿佛离婚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当一回到房间，躺在偌大的床上，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直到天明。
很早，倪娇娇就开始收拾行李。
程时晏从二楼走下来，看到这一幕，神情微怔：“你不用搬，房子留给你。”
倪娇娇的手僵在原地，而后摇头。
“这房子是你全款买的，我不能要。”
程时晏还想说什么，倪娇娇已经收拾好，她笑了笑：“走吧。”
一路去往民政局。
程时晏余光落在她单薄的身影上，“协议我看了，你不要房子，我再补偿你一百万。”
温柔的话如同春风落入耳中。
倪娇娇喉咙哽了哽：“不用，谢谢你。”
又是一阵无言。
终于到了民政局门口。
倪娇娇忽然抬手握住了程时晏的手。
程时晏愣了一下，没有拒绝，反手握住了她，两人一同走进去。
离婚窗口，不同于面红耳赤的其他夫妻。
两个人就像是朋友，平和的签了字。
“你们两个看着没什么矛盾，怎么非要离婚呢？”工作人员叹了一口气，盖下了章。
倪娇娇没有回答拿着滚烫的红色本子，与程时晏一起走出去。
来到外面。
程时晏眸光很暖：“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你早点去学校吧。”倪娇娇又拒绝了。
三次被拒，程时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倪娇娇拖着箱子，一步步往前走，行到半路，她忍不住回头，没想到程时晏还站在原地。
她眼中不由酸涩，笑着道。
“珍重。”
……
倪娇娇在工作的幼儿园附近租了房居住。
之后的两天，她照常去上课。
周末的时候，她坐车又回了老家。
上次，她是劝父母不要离婚，这次她是要告诉二老自己离婚了。
乡间的道路满是泥泞，一路上还有很多积雪。
倪娇娇裹着一件大衣，但身形却比之前还要单薄，终于回到了家，她脚上的帆布鞋满是泥土。
“爸，妈。”
站在外面，她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唤道。
可房门打开，出来的却只有父亲。
“七月回来了，快进来，正好你弟弟也回家了。”
倪娇娇愣住，她走进家里，果然看到了几年没回家的弟弟秦航，而他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母亲搬走了，父亲介绍说女人是弟弟的女朋友，两个人准备结婚了。
家里喜庆的一幕，让倪娇娇再说不出自己已经离婚的话。
晚上吃晚饭前，倪娇娇告诉父亲想在家里住两天。
然而父亲却把她拉到一边，语重心长。
“七月，你已经结婚了，要住婆家。你弟弟也要结婚，以后他们小两口要住这里，你就算回娘家也要打个招呼。”
住婆家，回娘家……
那她的家在哪儿……
倪娇娇闷声点头，最后，她没有吃晚饭，也没道别就离开了这里。
坐上回城的车，倪娇娇在自己的私人空间发了这么一段话：原来结婚之后的人是没有家的。
回到淮海市已经是深夜。
倪娇娇打车回家，然而当车停在她和程时晏共同的家门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忘了把地址换掉。
“师傅，我导航错了，您能再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没问题，你要去哪儿？”司机看向后座的倪娇娇问。
倪娇娇却愣住了，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住的地方叫什么。
许久，她报了幼儿园的名字。
司机起步，倪娇娇有些心慌地看着窗外，就是刹那间，她看到程时晏的车从旁边开了过去。
而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施颜。
她一阵失神，偏头就见车停在了别墅门口，两人先后下车。
车辆驶离。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终于到了幼儿园。
倪娇娇向司机道谢后，下了车。
步行回家，可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家。
晚上这里路灯光线很暗，倪娇娇孤身站在路边，脑海中浮现着心理医生沈南浔说的话。
“病情发展过快，你可能导致空间认知等各种退化……”
倪娇娇看着远处每一条相似的道路，脑中轰鸣作响。
她只能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努力去想家的方向。
早春的冷风吹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下的原因，不多时倪娇娇就感觉全身的体温都降了下来。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
倪娇娇接过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妈听说你离婚了。”
不是疑问句。
倪娇娇愣了很久，“嗯，是啸寒告诉您的吗？”
秦母没有回答，而是说：“妈希望你幸福，我是因为不爱你爸了，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啸寒。”
倪娇娇喉咙发紧，她很想告诉母亲，是祁先生不爱她，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强颜欢笑：“妈，是人都会腻，我和啸寒从小一起长大，又结婚八年，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电话那头，秦母叹了一口气，终归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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