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瑾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她拿着绢帕替明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明颜,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明颜抱着被子有些走神。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明颜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杭厉眉心紧皱起来,只觉得拳头都硬了。
这岑家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尽会欺负小姑娘,简直一窝子无耻之尤。
杭厉抬腿朝着脚边一块石子踢去,只片刻不远处就传来岑覃惨叫,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三爷?”
“天啊,三爷落水了。”
“快来人啊,快救三爷……”
岑茹有些发傻的抬头看着乱成一团的几人,听着那边跟下饺子似的一声接着一声的“噗通”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呆滞,那眼泪也悬于眼眶都忘记了往下落。
杭厉:完了,打歪了。
……
积云巷这边,岑瑾都已经打算歇下了,外间杭厉找了过来。
隔着屏风瞧得外面站着的人影,明颜神情错愕:“你说你把谁打了?”
外头杭厉低声道:“岑家三爷。”
明颜沉默了片刻:“把人打死了?”
那她得赶紧去找阿兄……
杭厉瞬间噎住:“没有没有,就是腿断了。”
他原是想教训一下不是东西的岑覃,那石子也只是想让他摔个狗啃屎丢一下脸,可哪知道岑覃那么倒霉,哪里不好摔,偏偏一脑袋栽进了正在清泥的荷花池里。
那池子里的水不深,可下面却全是乱石。
岑覃摔断了腿,脑袋也磕破了,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后鼻子嘴里全是淤泥,直接被焖晕了过去。
那头刚出岑家大门不久的太医就又被请了回去,瞧见满身污泥昏迷不醒的岑三爷,那脸色无比精彩。
明颜不用想都能知道岑覃有多惨,她扑哧笑出声:“没死就行,只是你怎么突然出手教训他了?”
杭厉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见他不分青红皂白斥骂岑三娘子,想起女郎也是这般被他们欺辱,一时没忍住……”
他顿了顿,
“下次我打准些。”
明颜被外头的话逗的笑得不行,就连花芜也是捂着肚子直乐。
“打了就打了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岑鸿心狠歹毒,岑覃也不遑多让,他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也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伤害过她,可是岑姝兰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将人塞进二房,明知真相却冷眼旁观,纵容岑瑾修他们逼她入绝境才是最大的冷漠。
“对了,三妹妹是怎么回的岑家,竟能瞒过岑覃?”明颜好奇。
杭凌低声道:“岑家后院有个狗洞。”
岑瑾:“……”
她下意识就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花芜。
花芜满脸莫名,三娘子钻狗洞,女郎看她做什么?
“那狗洞在何处?”
“就在岑家后院一棵梨花树下。”
岑瑾眉心轻皱起来,她暗无天日的那段时间,花芜曾经跟她说过后院的狗洞,她说那梨花树下藏着的洞口能够逃出岑家,说她在梨花树下捡到了几粒碎银子。
所以岑茹其实是曾帮她逃走过的?
骤然得知的消息让明颜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后,却仿佛回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
岑家前院办着喜宴,高朋满座,喧嚣笑闹,往日总有人看守的废院突然就空了下来,仅剩的那个婆子骂骂咧咧地开门进来,如往日一样吃着她的饭食,骂着为了她这个废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钱,骂她怎么不去死,说到不解气处还上来踹她两脚,只是不知为何那日的饭食让她闹了肚子,一阵腥臭之后,那婆子青着脸急匆匆离开,连房门都没来得及锁实。
明颜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断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出岑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废弃院子里,残废的腿被人再碾断一次,连完好的那条也寸寸骨裂。
夜风呼啸时,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绫死死勒住脖颈,绝望的窒息汹涌弥漫,耳边全是那阴凉说着她不该出去的声音。
“赶紧处理干净,别坏了大娘子跟陆郎君的喜庆。”
“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过就是个毁容残废的可怜虫,本来还能活上几日,可谁让她叨扰了不该叨扰的人。”
阴寒言语渗耳,颈骨好似被勒断。
明颜脑海里逐渐眩晕,眼前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时,耳边声音也越来越远。
断气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外间突然喧闹声四起,像是有人撞开了房门,一道身影从外间踏月而来。
“小海棠……”
呼——
岑瑾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满头都是冷汗。
“女郎?”
外间花芜听到动静连忙从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进来。
床边帷帘被掀开,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芜手中拿着的灯烛照亮:“女郎这是怎么了,魇着了?”
明颜喉间喘息,脸上也是苍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脑海里却还在不断响起那声如玉石碎冰,又隐带丝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还是她死前当真有过那一幅画面。
她竟是在梦里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芜有些担心:“您梦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岑瑾喃喃低声道:“我梦到我死了,阿兄杀人了……”
“呸呸呸!”花芜顿时小脸一白:“梦是反的,女郎长命百岁。”
她拿着绢帕替明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明颜,还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会有事呢,只是做梦,女郎别怕。”
明颜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芜见她像是不安,连忙放下油灯走到一旁,从床边不远处的四脚铜炉上倒了些热水送到床前,待明颜喝完了之后才轻声道:
“这会儿才刚卯时,天还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奴婢陪着您。”
明颜摇摇头,刚才那梦境有些吓人,她被惊醒之后就已经睡意全无,待在这光影昏暗的屋里更是让她觉得窒息。
“去取衣裳来,我想出去走走。”
外间天还没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明颜领着花芜在院中慢慢走了一会儿,又让她扶着自己绕过游廊穿过后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墙下。
棠府和陆府彼此紧邻,虽各有府门,中间却是共用了一道隔墙。
那高墙将两府之间彻底隔开,明明丝毫看不到对面房影,可岑瑾站在墙下时,那梦里的惊恐和死前的惶然却是慢慢消退,连带着剧烈跳动的心也一点点平稳下来。
“女郎,咱们来这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明颜仰着头:“我想看看……”
看看?
花芜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她顺着明颜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墙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见督主了?”
明颜低“嗯”了声,可片刻又摇摇头。
她只觉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梦里属于上一世的将来根本还没有出现,她安好的从䧿山回来了,也与岑家几近决裂,她不会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见到了陆策又能怎样,她是能问他梦里那一幕是真是假,还是能告诉她濒死时那满是冷戾唤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明颜低叹了声,正想让花芜扶她回去,就突闻头顶一道声音传来。
“想见本督,怎不过去。”
明颜心头蓦地一跳,满是错愕抬头,就见那高墙之上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云消月出,浓浓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长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劲且瘦,那月光照过他身形,在墙面拖出一道长长剪影。
“阿…阿兄?”明颜满是错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在这里?”
“练武。”
“这么早。”
明颜忍不住看了眼天色,这黑漆漆的就起来练武了吗?
陆策站于高处垂头看着她:“习武自然要勤练不辍,否则难以精进,倒是你,既想见本督,为何不走正门。”
明颜闻言顿时发窘,她也没想着自己刚才随口跟花芜说的话会被陆策听到,而且大清早的来蹲督主府的墙根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张了张嘴神情呐呐,想说自己也没想见他,却又觉得这般解释更加奇怪,小脸一点点绷紧,与此同时也是越发羞窘的臊红。
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跟陆策解释,就听他道。
“既然醒了,过来用早膳吧。”
“啊?”
明颜刚愣神,就见陆策纵身而下,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将人虚抱着跳过了墙头,顺带着还伸手将花芜也拎了过去。
落地后陆策就立刻松手退了开来,带着些避让。
“走吧。”
……
明颜被陆策领着进了饭厅时,神色还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见自家主子去了趟后院回来,身边就多了个小女娘倒也没太错愕,倒是沧浪满是熟稔地上前。
“厨房做了早膳,岑小娘子想吃什么?”
“我随阿兄就好。”
“那您可随不了。”沧浪顿笑。
明颜闻言疑惑。
陆策睨了沧浪一眼:“去叫厨房做些肉粥,再加点儿小菜和油糕。”
沧浪领命退了下去,明颜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话,直到过了一会儿瞧见下头人送上来满是红彤彤的早膳时,她才明白沧浪刚才说她随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这么辛辣?”
她是知道陆策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锅子时,他都单独调了红彤彤的蘸料,可没想到他连早膳也是这么吃。
沧浪在旁见她震惊的神情笑着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辣汤,督主早年体内受寒,经脉受阻,后来虽然温养了些,可常食辛辣于身体有益,偏陆娘子说辛辣太多容易伤胃,便调了这四味汤给督主,瞧着辛辣实则是药膳。”
见明颜眨眨眼,陆策解释:“我白日要入宫当值,宫中用膳的机会不多,这药膳每隔两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刚巧遇见了。”
他端着那汤碗靠近时,明颜才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见陆策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轻蹙:“阿兄身子怎会受寒,很严重吗?”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紧。”
“哦。”
明颜见他只随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是双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她先前梦醒之后很多事情挂在心头,原本在后院转了一圈已经压了下去,可是见到陆策之后又冒了出来。
明颜口齿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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