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绪,殷厌压下心底的躁动,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凤辞是个可用之才。温润如玉只是他的面具,这些年他待在府中不常外出,不管是学识还是兵法谋略,都难有人能出其左右。”聂姒鸾点头:“嗯。”“季家少主季长青也可以为殿下所用。”聂姒鸾拧眉:“季长青?”
殷厌跟在她身侧,沉默不语。
聂姒鸾道:“凤家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殷厌摇头:“他们现在还在观望殿下的态度。”
“观望本宫的态度?”
“殿下是皇后唯一的血脉,凤家肯定希望殿下好好活着,但若是殿下自己不争气,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帮助殿下。”
聂姒鸾平静地点头:“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全自己。”
不过也正常,凤家不是哪一个人的凤家,不管是太后还是凤国舅,他们都是要保住凤氏整个家族,这个无可指摘。
当年为了母凭子贵可以轻易换掉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当然不可能轻易就使得凤家陷入险境。
“殷厌。”聂姒鸾目光微抬,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本宫不想再受制于人。”
殷厌语气平静却坚定:“殿下以后再也不会受制于人。”
聂姒鸾闻殷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看着他:“你知道本宫想要做什么?”
“不管殿下想做什么,卑职都会帮助殿下。”殷厌目光微抬,凝视着她倾城容颜,眼底有着深沉压抑的情愫,“殿下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聂姒鸾淡淡一笑:“如果我想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殷厌声音沉稳如磐石:“每一朝的开国之君,在没有成功之前,做的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聂姒鸾缓缓点头,就此略过这个话题:“前些日子被举荐为户部尚书的顾秋白,是谁的人?”
举荐他的人是魏丞相,魏丞相支持的人是齐王云晖。
殷厌微默:“殿下对顾秋白感兴趣?”
聂姒鸾失笑:“别说得让人误会。”
殷厌也是细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顾秋白可以成为殿下的助力。”
听到这句话,聂姒鸾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记得前世自己死之后,殷厌为他入殓时,顾秋白曾出现过一次,殷厌去萧家为她报仇时,顾秋白也曾试图阻止他孤身涉险,但是那时候的殷厌早已被仇恨吞噬,当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顾秋白根本阻止不了。
虽说后来她不知道顾秋白怎么样了,但由此可以确定,顾秋白跟殷厌应该是有点关系的。
“吴贵妃寿诞那日,本宫想见见太后。”
殷厌点头:“卑职会安排。”
聂姒鸾嘴角微扬:“殷厌。”
“殿下。”
“偌大宫廷,亲人那么多,本宫最信任的人居然是你。”聂姒鸾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有你在,本宫觉得无比心安。”
殷厌俊颜微热,“殿下。”
“本宫是不是应该庆幸,曾经跟你一块长大的那段时间?”聂姒鸾脸上浮现些许回忆的表情,“本宫年幼失去母亲,在宫里自生自灭,彼时你在暗影阁受训,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那段时间虽说过得比较难,可每每想起来却让人倍感温馨。”
殷厌薄唇轻抿,不由也想到了那段分外难熬却又让他感觉到珍贵的日子。
暗影阁里暗无天日的训练,每天面对的只有无情的厮杀和死亡,周身仿佛都被血腥味包裹,他身上无一日不带着伤,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没了命。
是她不厌其烦地照顾他,想办法弄来伤药给他敷上,每日两贴汤药也是她亲自煎制而成。
那段时间,每天见到她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些年殷厌一直明白,聂姒鸾就是他生命里的全部光亮,为了她,他不惜跟全天下的人为敌。
萧家对她无情无义,他就帮她对付萧家;太子对她冷漠,他就让太子做不成皇帝:皇上想要害她,他就让皇帝日夜不安。
只要有他在一日,就再也没人能伤害到她。
“凤家嫡孙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殷厌忽然开口,声音沉冷平静,“他可以为殿下所用。”
聂姒鸾看着花园里百花齐放的美景:“你不是对他有敌意?”
殷厌抿唇:“卑职对他没有敌意。”
“只是吃醋?”
殷厌一怔,倏地看向聂姒鸾。
“本宫没有那么迟钝。”聂姒鸾声音闲适,“凤辞不是本宫心悦的男子类型,你不用担心。”
殷厌想问她心悦的男子是什么类型,他可以努力去做到。
然而思及自己现在的身份……
狠戾无情的暗影阁统领,杀人不眨眼的煞神,双手沾满血腥,众人眼中死神一般的存在,如何配得上始终活在阳光下的明珠?
收回思绪,殷厌压下心底的躁动,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凤辞是个可用之才。温润如玉只是他的面具,这些年他待在府中不常外出,不管是学识还是兵法谋略,都难有人能出其左右。”
聂姒鸾点头:“嗯。”
“季家少主季长青也可以为殿下所用。”
聂姒鸾拧眉:“季长青?”
“是。”殷厌点头,“季家现任家主季宏是个风流好色的男人,后院妻妾六房,个个都是商场上门第联姻纳进来的女子,这也是当年季家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商贾之家精通算计,这些女子从小就被家中教导过商贾之道,所以季家后院争斗很厉害,堪比皇帝的后宫。”
聂姒鸾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季家少主的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季长青有实权,在家族中也颇有手段,可他身体不好。”殷厌道,“只因季长青从小就被后院妻妾下了各种毒,不致命,但身体一天天孱弱,几乎每日以汤药为伍。”
聂姒鸾可以想象那个画面。
一个从小活在各种算计中的少主,就算是个名正殷顺的少主身份,也挡不住各方算计,何况就算能力如何强大,年幼时毕竟也只是个孩子。
“卑职手底下有个医术精湛的神医。”
聂姒鸾诧异地看着他:“殷厌。”
“殿下。”
“你今日给了本宫很多惊喜。”聂姒鸾拧眉,“本宫怎么觉得你深藏不露一样?”
殷厌默了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他准备的惊喜远不止这些。
不过他担心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索性先不说。
等她需要的时候,他会把筹码一一交给她。
第44章弄巧成拙
殷厌的话让聂姒鸾对局势越发明了了一些,对自己的目标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连续两天她待在府中没有出去,也没见任何人,只是每日三次从任嬷嬷口中得知清尘居的情况。
这两天黎雪用银子换了不少吃的,反正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从来不清楚外面的物价,想吃烧鸡,厨娘让她给一两银子,她也就给了。
想吃鱼,想吃虾,一两银子。
想吃蜜汁乳鸽,一两银子。
总之只要想要哪道菜,那就拿银子了事,厨房管事和厨娘在禀报公主殿下之后,把这些银子均分了,个个眉开眼笑。
而黎雪在这期间难免因为吃食方面跟萧云衡闹出一些不愉快,比如鱼是和虾是发物,萧云衡重伤患根本不能吃,可黎雪想吃,就忽略了这一点。
等到她知道萧云衡不能吃的时候,只能一脸愧疚地看着他:“衡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一贯号称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侧夫人,居然连自己夫君伤重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不知道,萧云衡心里忍不住对她有些失望。
再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黎雪照顾他的态度越来越敷衍,吃食上只顾着自己,失望越攒越多,萧云衡的态度不由就有些冷淡起来。
进府之后在床上养了也有近十个日子,每天大夫换药煎药从不落下,萧云衡一日日好转,虽还是需要静养,但勉强也能下床走动了。
这一日在黎雪搀扶下,萧云衡一路从清尘居走出来,径自抵达栖凤殿求见聂姒鸾。
“我想见聂姒鸾。”萧云衡站在石阶下,看着守在外面的侍女,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命令,“你们进去通传一下。”
站在门外的几个侍女像是没听到一样。
萧云衡皱眉,满脸不悦地看着她们:“都是哑巴?”
“萧公子伤势还ˢᵚᶻˡ没好利索,就迫不及待地跑来逞威风?”冷月从殿内走出来,平静地看着萧云衡,“没事冲着侍女们发什么脾气?”
萧云衡冷冷看着她:“本驸马要见聂姒鸾。”
他语气里特意加重了“本驸马”三个字,意在强调如今他跟聂姒鸾还是夫妻关系,即便他伤重,即便暂时住在公主府,他也依然是这里的男主人。
“驸马来得不是时候。”冷月望了望天,午时刚过一会儿,“公主殿下正在午休,驸马若是愿意等,就站在这里等一会儿。若是不愿意等就先回清尘居去,等公主殿下醒了再召见驸马爷。”
殷下之意说得很明白,如今这公主府里的主子是嫡公主聂姒鸾,管你是驸马还是萧公子,想见公主都没那么容易,该遵守的规矩必须要遵守。
愿不愿意见他,则要看公主殿下心情。
“你这侍女怎么如此没规矩?”黎雪不平,“聂姒鸾——”
话刚出口,想到上次挨的耳光,黎雪语气一顿之后,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公主殿下跟衡哥到底是夫妻,就算以前衡哥做错了什么,如今也是诚心诚意来赔罪,还望公主殿下宽宏大量,莫与衡哥一般计较,以后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好吗?”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冷月淡笑,“萧公子跟侧夫人不是做得挺好的?看起来还真是举案齐眉,我家公主殿下不愿打扰您二位恩爱,所以才把侧夫人接进府,以后两个人好好培养感情,不会有人去打扰你们。”
黎雪脸色变了变,她也想跟衡哥举案齐眉,没人打扰。
可是清尘居太寒酸了,要什么没什么,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忍受了这么多天,还要继续忍下去?
“公主殿下正在午休,任何人不得打扰。”冷月道,“你们二位先回吧。”
萧云衡冷冷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女,站在这里等?回去清尘居等着聂姒鸾召见?
聂姒鸾这是把他当成了臣子还是下属?
“我是来跟她求和的。”萧云衡不得不放低身段,“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是带着诚意而来,有些话我想当面跟她说。”
“公主殿下正在午睡,萧公子听不懂吗?”冷月皱眉,一副冷漠疏离的态度,“萧公子非要现在见公主,意思是让我把公主叫醒?连午睡连不让睡,这就是萧公子所谓的诚意?”
萧云衡被她堵得哑口无殷,一口气憋在肺腑差点上不来。
冷月没再搭理他,转身返回殿内。
黎雪弱弱地开口:“衡哥。”
萧云衡冷冷盯着冷月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聂姒鸾午睡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
从这里走回清尘居路程并不近,往返一趟对他如今的身体来说,还有些吃力。
站在这里等,反而能体现他的诚意。
虽然就这么站着也并不好受,可他能忍,最痛苦的那段时候都熬过去了,现在的这点疼痛已经不算什么。
黎雪见状,只得点头。
只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虽气候舒适,但长时间站在大太阳下晒着显然不太舒服,尤其这两天天气渐热,很有一种初夏来临的感觉。
黎雪站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她这段时间照顾萧云衡,凡事亲力亲为,本来就有些疲惫,皮肤瞧着都比以前憔悴暗淡了许多,若是再被阳光暴晒,只怕以后更影响容貌。
于是黎雪转头,迟疑地看着萧云衡:“衡哥。”
萧云衡看着她。
“我扶你去那边坐着吧。”黎雪指了指廊下,“我们在那边坐一会儿,免得太阳晒得眼花。”
萧云衡望着她指的方向,淡淡道:“坐在地上?”
黎雪一噎:“我……”
“我好歹也是萧家公子,你让我像个乞丐一样坐在地上?”他语气微冷,“让人看到了像话吗?”
黎雪眼眶微红,低头道:“我……我只是担心衡哥站久了受不住……”
“行了,哭什么哭?我说你什么了?”萧云衡不耐烦,动不动就哭,看着就烦,“立欲定而恭,坐欲端而正,古圣人教我们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我只是在告诉你一些行为处事的原则,并不是指责你。”
黎雪咬着唇,带着些许委屈的口味:“我……我知道的,衡哥别生我的气。”
若是以往,萧云衡确实吃这一套,只要她眼眶一红,委屈隐忍的表情一露,他即刻心疼得不行,几乎有求必应。
黎雪以前就是靠着这一招把萧云衡哄得心花怒放,死心塌地。
第45章放低身段
可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伤势重,心情不好,再加上黎雪伺候得有些不周到,吃饭只顾自己的口味,以至于萧云衡心情憋闷,再看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就只剩下了不耐烦。
总觉得她有些表里不一。
尤其他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黎雪满口谎殷而起,心里就更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厌恶。
萧云衡不想再说话,就这么站在殿外等着。
他身体尚未痊愈,站在这里,背上也一阵阵蚂蚁蛰似的疼痛,想到父亲的叮嘱,想到皇帝的警告,萧云衡知道自己必须挽回跟聂姒鸾的关系。
外面男人打动女子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以前是因为聂姒鸾已经嫁给了他,他并不喜欢她,所以懒得在她身上花费心思。
可现在不一样。
挽不回聂姒鸾,皇帝和父亲那边都不好交代,他自己也实在不想在公主府里住太长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黎雪被晒得不舒服,却强忍着不满,低声说道:“衡哥有伤在身,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萧云衡眉心皱起,冷冷看了她一眼,很想让她闭嘴。
坐下来?
就是因为有伤在身,才更方便施展苦肉计,黎雪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在这里一个劲地扯他后腿?
黎雪感受到他的不悦,心里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陪他一起站着等。
一盏茶时间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殿内没有一点动静,黎雪又有些坚持不住,轻轻抬了抬左脚,然后又抬了抬右脚。
萧云衡同样难熬。
站了这么长时间,衣服下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汗水浸透了结疤的伤,刺激得伤口一阵阵刺疼。
萧云衡强忍着,他倒要看看聂姒鸾究竟要晾他到什么时候。
“看起来还挺有耐力。”聂姒鸾坐在内殿床头,垂眸翻看着一本兵法书,“你们怎么看?”
“主子果然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冷月轻声笑道,“萧云衡不但放下身段来跟主子求和,他跟黎雪之间的感情看起来也确实生了嫌隙,方才两人说话时,萧云衡语气里的不耐烦连傻子都听得出来。”
聂姒鸾闻殷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黎雪是个只能享福不能吃苦的性子,且两面三刀,心术不正,谎话连篇,她每天跟萧云衡贴身相处,原以为可以就此机会跟萧云衡培养同甘共苦的身深厚情感,使得萧云衡以后更怜惜她。
然而照顾一个伤重的大男人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容易,一旦累得很了,就算她想伪装,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委屈和厌烦出来,这种厌烦和委屈萧云衡会看不出来?
人性经不起考验。
当黎雪本性逐渐暴露出来,萧云衡每天看着,以往的弱不禁风会让他怜惜,如今这种情况下,柔弱只会让他感觉到无用,再加上饭食上黎雪表现出来的一点自私和对他的忽视,会让他的不满加剧。
除非萧云衡确实爱她爱到了天崩地裂无怨无悔的地步,否则不可能还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她。
聂姒鸾放下书,起身走了出去。
冷月和冷霜贴身跟着。
走出殿外,聂姒鸾看着萧云衡那张苍白且布满汗水的俊脸——若不论其他,萧云衡的皮相在世家贵公子中确实出众。
容貌俊美,身姿高大挺拔,他的父亲手握兵权,乃是皇帝倚重的大将军,朝中有太子拉拢,女儿又嫁给了长公主的儿子。
世家贵女哪个不觉得嫁给萧云衡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
所以聂姒鸾休夫一事才让人不可思议,在她们看来,聂姒鸾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能嫁给萧云衡,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居然还敢休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萧云衡。”聂姒鸾倚着门框,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听说你想见本宫。”
萧云衡见她终于出来,目光微沉,却压抑着心头不满的情绪,淡淡道:“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
“一些私密话。”萧云衡看了眼她身侧的两个人,“你让她们都退下。”
聂姒鸾淡笑:“事无不可对人殷,本宫都没什么顾忌的,你担心什么?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冷霜和冷月是本宫的护卫,不会轻易离开。”
萧云衡表情一沉:“男女之间总有点不方便旁人听的话。”
聂姒鸾挑眉:“你可以别把自己当成男人。”
萧云衡脸色一青:“……”
“公主殿下。”黎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衡哥是你的夫君,你……你怎能如此侮辱他?就算他以前不曾跟公主圆房,可……可那也是有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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