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季景硕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他死死盯着沐婉清,她那平静的神色让季景硕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如此,多谢公主。”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沐婉清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沐婉清明白了,是天下的殇,却不是他的。
季景硕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沐婉清背影远去,半响,季景硕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季景硕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沐婉清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季景硕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季景硕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季景硕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沐婉清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沐婉清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沐婉清,语气较往常低沉许多:“再有两次渡毒,季景硕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沐婉清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季景硕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沐婉清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季景硕少年时的那句:“婉清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沐婉清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沐婉清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沐婉清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沐婉清抬眼看去,正对上季景硕冰冷的目光。
季景硕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沐婉清。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季景硕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沐婉清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季景硕锋利眉眼没说话。
季景硕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沐婉清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季景硕听来却异常刺耳。
季景硕神色陡然一厉,却听沐婉清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季景硕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沐婉清,她那平静的神色让季景硕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沐婉清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弋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沐婉清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沐婉清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季景硕!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季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沐婉清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季景硕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季景硕,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沐婉清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季景硕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沐婉清!
季景硕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沐婉清。
四目相对,可沐婉清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许。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季景硕跟在沐婉清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沐婉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季景硕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许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沐婉清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季景硕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沐婉清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沐婉清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季景硕。
季景硕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沐婉清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季景硕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丁敏,还能有谁?
沐婉清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季景硕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丁敏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沐婉清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季景硕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沐婉清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季景硕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沐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丁敏声音不平:“硕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季景硕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沐婉清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季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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