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卫晋绥!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卫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楚长乐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卫晋绥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臣卫晋绥,自请领兵出征!”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楚长乐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楚长乐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楚长乐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楚长乐,语气较往常低沉楚多:“再有两次渡毒,卫晋绥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楚长乐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卫晋绥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楚长乐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卫晋绥少年时的那句:“长乐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楚长乐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楚长乐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楚长乐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楚长乐抬眼看去,正对上卫晋绥冰冷的目光。
卫晋绥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楚长乐。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卫晋绥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楚长乐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卫晋绥锋利眉眼没说话。
卫晋绥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楚长乐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卫晋绥听来却异常刺耳。
卫晋绥神色陡然一厉,却听楚长乐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卫晋绥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楚长乐,她那平静的神色让卫晋绥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楚长乐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楚长乐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楚长乐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卫晋绥!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卫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楚长乐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卫晋绥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卫晋绥,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楚长乐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卫晋绥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楚长乐!
卫晋绥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楚长乐。
四目相对,可楚长乐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楚。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卫晋绥跟在楚长乐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楚长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卫晋绥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楚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楚长乐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卫晋绥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楚长乐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楚长乐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卫晋绥。
卫晋绥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楚长乐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卫晋绥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楚长乐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卫晋绥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楚长乐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卫晋绥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楚长乐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卫晋绥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楚长乐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玄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卫晋绥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楚长乐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卫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楚长乐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卫晋绥骤冷的眼神凝在楚长乐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卫晋绥,接旨!”
马蹄声踢踏。
楚长乐策马走到卫晋绥身前,缓缓道:“卫将军,继续出发吧。”
卫晋绥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楚长乐一眼。
楚长乐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卫晋绥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楚长乐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卫晋绥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卫晋绥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楚长乐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卫晋绥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楚长乐还未回神,便听卫晋绥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楚长乐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卫晋绥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楚长乐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卫晋绥会守护楚长乐一生一世。
楚长乐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楚长乐和太子楚明稷。
楚长乐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楚长乐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卫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卫老将军披甲上阵,卫家长子卫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卫晋绥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
楚长乐还记得卫晋绥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卫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卫扶苍战死,卫老将军战死,卫家军十不存一。
卫家为这个国家,为楚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楚长乐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卫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楚长乐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楚长乐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楚长乐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楚长乐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卫晋绥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楚长乐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楚长乐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楚长乐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楚长乐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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