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长洲双手攒紧,信封抓皱,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连忙松开了手。看完之后,他才知道,汉灵庙那天是叶寻月,根本不是宁思儿!也就是他对宁思儿并没有任何愧疚,而且宁思儿还撒谎骗了他。凌长洲最厌恶的就是撒谎的人!如今真相揭露,一切过往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变成真的,黑黑白白,到底怪得了谁?就算捅穿肾脏无法站起身的时候,凌长洲都没有落过泪。现在,眼角却溢出泪珠,缓缓淌下。半响,他深沉的眼眸中藏着无法言喻的疯狂:
凌长洲双手攒紧,信封抓皱,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连忙松开了手。
看完之后,他才知道,汉灵庙那天是叶寻月,根本不是宁思儿!
也就是他对宁思儿并没有任何愧疚,而且宁思儿还撒谎骗了他。
凌长洲最厌恶的就是撒谎的人!
如今真相揭露,一切过往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变成真的,黑黑白白,到底怪得了谁?
就算捅穿肾脏无法站起身的时候,凌长洲都没有落过泪。
现在,眼角却溢出泪珠,缓缓淌下。
半响,他深沉的眼眸中藏着无法言喻的疯狂:“叶寻月,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告诉我?!”
低吼声回荡在树林,回答他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日落西山,时间如匆匆流水。
凌长洲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来,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光。
皇陵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剩下几个神官守着墓地。
凌长洲走过去,没人阻拦。
他突然跪下了下去,膝盖疼得发麻,但依旧面不改色。
“抱歉,是我错了,一切都是错的……”
一声声悔恨从口中脱出,无尽的歉意里隐藏的是极致的疯狂。0
如果不是他天性理智,恐怕早就疯了。
这两年,凌长洲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叶寻月,只是无法接受突然将性命相托的兄弟转换成女人。
谎言。
凌长洲最痛恨的东西。
他垂泪道:“我还以为你和她一样,每次都用谎言蒙骗我,对不起,对不起……”
十六年前。
凌长洲不过是个三岁孩童,他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母亲是大理寺少卿的嫡女。
他的家庭并不如外表看来那么和平。
父亲花心,听说在边疆就有六七个小妾,京城更是有十二个。
他就好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母亲出生大家闺秀,做不得那些下三滥的讨好手段,并不得父亲喜爱。
没过几年,父亲就多了七八个孩子,凌长洲也有了七八个弟弟妹妹。
每天,母亲都愁眉苦脸的坐在窗边,等着永远不会进入她院子的父亲。
“娘,你不开心吗?”凌长洲抬起小脸,询问。
母亲低头看他,嘴角扯起勉强的笑容:“有小尧陪着娘亲,娘就很开心了。”
凌长洲不懂,明明娘都快哭出来了。
父亲还知道要做表面功夫,偶尔和母亲见见面,询问下情况。
每次母亲都说“没事”“我现在生活很好”“后院相处很好”“不需要什么东西,你顾好自己”。
凌长洲长大一点,母亲心中抑郁,身子不如从前,他见不得母亲委屈:“娘,你要是有心里话就说出来,不然爹根本不明白!”
母亲摇摇头说:“这样就好,只要我不争不抢,将军府就不会出事,就不会给你爹带来麻烦。”
很好,没事。
这些都是母亲的谎言。
直到母亲死亡,凌长洲才明白谎言并不能带来幸福,也不会驱走麻烦。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
十几个姨娘聚在一起,笑道:“主母身子不好,突然发病也很正常。”
“是啊,院里不是天天煎药吗?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呢!”
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后,漫不经心地对他说:“放心,我不会再立正妻。”
面对这些的嘴脸,凌长洲显得格外冷静。
深夜,他托那时还是皇子的庆皇连夜请来太医。
女太医检查完母亲的遗体,神色沉重地将他带到了角落。
“孟少爷,夫人中毒极深,时间悠久,不是突发。”
第15章
谎言带来的只有悔恨。
从那天起,凌长洲就极其厌恶谎言。
在庆皇的帮助下,身边的下人全部换成了宫中的人。
姨娘在底下对他动了不少手脚,因为只有凌长洲死了,这些人的孩子才有出头之日。
凌长洲不得不承认,他一点都不像母亲,反而更像无情的父亲。
面对弟弟妹妹和姨娘的陷害,他从来不手软。
三年之内,弟弟妹妹就有一半被自己送进牢狱,或者死在了外面。
父亲年纪大了,也不想管这些事情,见到凌长洲的本事后,彻底放了权,任他在将军府清理腌臜之事。
凌长洲十四岁那年。
父亲病重,他将凌长洲带到床前,说:“我知道你对你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我走后,你想怎么做都行,杀了,流放都随你。”
凌长洲问:“父亲,你曾喜欢过母亲吗?”
父亲沉沉望着天花板,他目光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情绪,这是凌长洲十几年都未见到过的。
“如果不喜欢,我为何要娶她?”父亲说。
凌长洲一怔,四肢微微发麻,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还没等他想明白,父亲转头看向他,说:“之尧,你要记住,你父亲是镇国大将军,你外公是大理寺少卿。”
话全在不言中。
一个掌管军权,一个掌管刑罚,别人看来是强强联合。4
但对坐在龙椅上的男人来说,这是威胁!
凌长洲明白了。
父亲用谎言编制了自己花心的假象,蒙骗皇帝。
每次来询问母亲的近况,是真的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可惜,母亲口中也全是‘谎言’。
谎言对谎言,终究不得善终。
父亲去世后,凌长洲扛起了整个将军府的职责。
当年通过联手,庆皇坐上了皇位,凌长洲彻底清理了将军府,只留下胞弟孟轶云。
后来,庆皇指派凌长洲去边疆,然后才认识了‘谢清阳军师’。
凌长洲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懂他的人。
就连庆皇和他之前都有戒心,而‘谢清阳’就像他的分身一样,知晓自己的一切想法。
无论是作战想法上,还是日常喜好。
连胜几场后,凌长洲视‘谢清阳’为挚友,为知音,从来没想过他居然是女子!
所以当凌长洲看到‘谢清阳’泡在温泉里,双胸隆起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傻了,脑袋被愤怒和厌恶充斥。
女子入军,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她难道不知道吗?
那可是死罪!
凌长洲虽然惩罚了叶寻月,但为了避免她的死刑,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后面,另类的保护彻底变了味。
父母因为谎言从未交心,叶寻月既然这么喜欢撒谎,那就断了她的后路,让她永远不能逃走,不能撒谎!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直到现在才明白。
原来,正是因为喜欢叶寻月,他才这么恨她!
“孟将军,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了。”一名神官走过来,打破了凌长洲的回忆。
他恍然看着眼前的墓碑,颤着腿站起来,身子僵硬地发麻。
借着夜色,凌长洲坐在马背上,让马儿慢慢踱步回家。
孟家大门还亮着灯笼。
恍然间,凌长洲好像看到了当初自己命人将剩下的姨娘拖走,送去乡下的场景。
她们离开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忽然,凌长洲看到了宁思儿惊喜地跑了出来,她迎了过来。
凌长洲下马,走过去。
宁思儿开心道:“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凌长洲凝视她的面容,想起她撒的谎言,让他彻底误会了叶寻月。
如果不是她,自己也许不会如此变本加厉……
“宁思儿,我们到此为止吧。”
第16章
宁思儿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夫君,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凌长洲问道:“叶寻月死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话落,宁思儿愣在原地。
“当然不会,谢军师可是大庆的英雄,她去世实在是大庆不幸,我……”
“够了。”
凌长洲冷叱道。
见她还在装模作样,心中的厌恶涌了上来。
“宁思儿,你冒用了叶寻月的身份接近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凌长洲沉着气,身上散发着冷意。
此话一出,宁思儿的脸色煞白一片。
凌长洲没有任何怜惜之意:“来人,从现在开始宁思儿不准再入府中。”
“是。”
宁思儿顿时双眼流出楚楚可怜,慌张地拉住凌长洲:“之尧!求你原谅我!我知道太爱你了,所以才会做了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来,你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凌长洲甩开她,冷声道:“我娶你,只是为了对你负责,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知廉耻!别再让我看到你!”
“之尧——”
宁思儿尖叫喊道。
眼见凌长洲就要走进大门,宁思儿不甘地还要上前,突然被上来的佣人拦住。
“还请姑娘自重!你已经不是将军的夫人!”
“不!我还是!”宁思儿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疯狂,她大喊道,“我是凌长洲的夫人!你们给我松手!”
不管外面如何闹腾,凌长洲充耳不闻,他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将休书写了。
拿起毛笔的时候,突然看到桌子上的银耳羹,目光一凝。
之前他还觉得是叶寻月模仿宁思儿的手艺,可现在想来,叶寻月好像一直喜欢吃甜的,身上总带着花香,就算是假扮男子的时候也有一点。
看来,不是叶寻月模仿宁思儿,而是宁思儿模仿叶寻月。
说起来,宁思儿到底是从哪里得到有关叶寻月的情报?毕竟叶寻月那两年都呆着他的身边,宁思儿根本无法靠近她。
至于其他人……
凌长洲心中闪过一丝不妙。
明天要去军营查一查。
……
翌日,大门已经备好马匹。
凌长洲驾马刚走出没多久,突然从街口窜出来一个人,跪在了她的面前。
“夫君!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宁思儿哭喊着,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是你的新婚妻子啊,你把我赶走,我该怎么活……”
话还没说完,凌长洲丢出休书,冷冷道:“你所犯之事,我不为难你,你也别得寸进尺!”
念在这两年宁思儿照顾自己的份上,赶她出门这个惩罚已经很轻了。
却没想到宁思儿贪得无厌。
她说:“凌长洲!我除了之前骗了你之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这两年我们相恋也是事实,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这么无情?!”
在宁思儿辩解的过程中,附近的百姓们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对宁思儿指指点点。
“将军不是才成亲么?这就休了?”
“孟将军嫉恶如仇,估计是发现这个女子的本性了吧。”
听到这句话,宁思儿的哭声一噎,她擦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过是撒了一个小谎而已,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凌长洲冷漠地说:“你的谎言,害死了叶寻月,这还不够吗?”
宁思儿动作一顿,她随即大笑起来:“凌长洲!你是活糊涂了吗?!”
“如果你真的爱叶寻月怎么可能信我的话?!”
“真正害死叶寻月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你自己啊!!!”
第17章
恶意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凌长洲屏住了呼吸,直到喉管疼得好似撕裂,才喘上气。
士兵走上抓住宁思儿的双臂,训斥道:“敢拦将军座驾,不知死活!”
“送去大理寺。”凌长洲冷静下来,说道。
宁思儿狰狞着面容怒吼道:“凌长洲!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叶寻月死了也是活该!她死了你才能受尽折磨!我诅咒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挚爱!死无葬身之地!”
宁思儿挣扎着,但是没有任何用,她还是被人送走了。
凌长洲想着刚才她的诅咒,心里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种想法。
如果他真的死无葬身之地能换来叶寻月复活,他也心甘情愿。
可惜,没有如果。
马儿喷了一下鼻息,凌长洲回过神,拍了拍他的马儿:“继续走吧。”
马蹄抬起,往军营走去。
到了军营,凌长洲发现众多士兵正在奋力训练。
副将说:“谢军师的事情激励了大家,这里大部分人当年都受过谢军师的照拂,所以他们今早就开始玩命的训练。”
凌长洲目光灼灼:“这是好事,吩咐下去,这几日的伙食做好一点。”
“谢将军厚爱!”
凌长洲进了自己营帐,然后叫来几个管人的将士,询问宁思儿从哪里弄到的情报。
将士们面面相觑。
“说实话有重赏。”凌长洲沉着声说。
话落,一个将士惊恐拱手道:“将军,这件事应该和我有关!”
“说。”
“当时军里传闻宁思儿是您的未婚夫,所以她向我询问过谢军师的事情,我一听都是无关大雅的事情,我便告诉了她。”将士惶恐地说。
“末将知错,还请将军处罚。”
凌长洲刚要说话,另一个将士也站了出来。
“将军,这件事不能只怪老薛,宁思儿仗着身份问询那些士兵,他们也不敢不从!”
“是啊,而且宁思儿问的都是谢军师做的吃食是怎么做的,她喜欢什么样的花色衣服,这类奇奇怪怪的问题。士兵们也没什么警惕之心,就这么说了。”
一番话下来,凌长洲算是明白了。
宁思儿也不是愚钝之辈,都通过拐弯抹角的方法打探情报,这到底是她本性如此,还是她受过这一类的训练?
凌长洲想了想说:“宁思儿已经押去大理寺,你们回头和那边配合一下,查明宁思儿的身份!”
“是!”
众将士散去。
凌长洲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就要离开军营。
他打算去一趟大理寺,找一下外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就在凌长洲走出军营的时候,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
“轶云你怎么回来了?”
刚听到这句话,凌长洲抬头就看到弟弟孟轶云气势冲冲的冲过来,抬手就朝他脸上砸了过来。
凌长洲没有躲。
砰的一声响,整个人栽倒在地。
“孟将军!”
所有人惊恐大喊。
孟轶云握紧拳头愣了一下,旋即他不禁冷笑:“你还知道不能躲?!这一拳都不够你还菀清的!”
凌长洲垂着头,没说话。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身来。
孟轶云双眸里全是怒火:“是你害死了菀清!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第18章
凌长洲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孟轶云。
他自己想要代替叶寻月死去,但是这种话从自己的亲弟弟口中说出,还是让他为之震惊。
“以前也是这样!你什么都不说,就把姨娘和弟弟妹妹杀的杀,抓的抓,就算最后两个姨娘也被你送回了族地。”
“偌大的孟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你知道不知道,每天和你呆在一起,我总会担心自己会在下一刻被你杀掉!”
凌长洲怔住。
孟轶云抬头,眼眶中涌出泪水:“菀清被你折磨了两年,你还不愿意放过她,送她去最危险的战地!”
“她只是个刚刚十七的小姑娘而已!你毁了所有人!你为什么不死?!”
“你死了大家都不会有事了!”
……
崩溃的话从孟轶云的口中吐出,如同尖刺狠狠扎在了凌长洲的心脏之上。
原来轶云是这么想的……
在凌长洲眼中,只有胞弟孟轶云才算做家人。
而在孟轶云眼中,凌长洲心狠手辣的解决了所有孟家庶子,就是兄长杀死了其他的兄弟姐妹。
更可笑的是,兄弟两人居然同时喜欢上了叶寻月。
叶寻月的死也是凌长洲一手导致的。
所以孟轶云如此恨他。
凌长洲说不出话来辩解,他绝对没必要解释。
做了就做了,无论做什么也无法弥补过往。
就像孟家永远只剩下他们两个,就算叶寻月再也回不来了。
良久,孟轶云停下了怒斥,胸膛起伏,喘着气,火热的气息将脸都涨红了。
凌长洲张了张嘴,干哑着声音说:“抱歉……”
“道歉已经晚了。”
“我知道,但这声道歉还是需要的。”
孟轶云微愣,他垂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算他恨兄长又如何,这终究是他最后的血亲了。
风微微卷过校场,远处观望的将士们已经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轶云说:“这次我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凌长洲望向他:“菀清已经去世,你的圣旨已经无效了。”
“我知道。”孟轶云抿了抿唇,说,“我只想去守着她曾经守护过的廷阳,她的魂魄一定还在那里。”
说着,孟轶云转身就要走。
突然,他又停下脚步,说:“大哥,你会守好她的陵墓的对吗?”
凌长洲站在原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不去看看她吗?”
“不用了,只是一个墓碑而已,她还留在廷阳徘徊,我不放心。”
话至此,他径直离开,没有半点犹豫。
凌长洲一直没动,看着孟轶云离开,就算他的身影消失,也依旧眺望着那个方向。
兄弟二人就此分离。
半年后,匈奴地界。
“阿奴阿奴!”一个光着脚丫子的少年拎着一串大白菜,跑到河边的少女身边,兴奋道,“这是我摘的!今晚咱们就吃羊肉炖白菜!”
少女惊喜道:“这是从哪里摘的?我已经很久没吃白菜了!”
少年笑道:“庄大叔种植的,我帮他赶羊,他送我的。”
少年名为阿古拉,少女名为阿娜日,方才的‘阿奴’是阿娜日的小名。
但是阿娜日记得自己还有一个汉族名字‘叶寻月’。
灵魂散去的那一刻,叶寻月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转世的机会。
却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有凌长洲的世界。
这时,大庆的女军师叶寻月已经亡故。
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大草原上的鼓包里,而她的父母都是游牧民。
阿古拉是其他游牧民,最近在路上认识的。
就在他们准备把白菜带回去的时候,一匹猎狼从坡上冲了过来——
第19章
“阿奴!快跑!”阿古拉牵着阿娜日飞快地往营地跑去。
身后的猎狼紧追不舍,锋利的爪子好似快要将他们撕碎,阿娜日慌张地回头,眼眸中全是惊恐。
突然,一道破空声响起。
只见尖锐的箭头刺穿了首头狼的头颅,狼群顿时混乱成一团。
他们停下脚步,看向山坡上。
一个男人骑在马上,手举着弯弯的弓箭,蓄势待发!
嘣——
飞箭射出,噗嗤一声又刺穿了一匹狼。
猎狼们缩了缩脚,旋即转身逃走。
“庄大叔!”阿古拉抬手摇手。
山坡上的男人牵着马缰绳,示意马儿下坡。
没一会儿,马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庄大叔下马后说:“你们两个胆子倒是大,跑这么远。”
阿古拉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贪玩。”
阿娜日红着脸说:“不是的,是我要跑到河边来的。”
阿娜日是因为几日没有洗澡了,身上有点不舒服,所以特地跑到小河边上,擦擦身子。
哪里想到居然遇到了狼群?
还好有庄大叔帮忙。
“行了,两个都不省心。”
两人同时挠挠头。
庄大叔拍了拍马匹的背部,对阿娜日说:“走吧,我送你们回去,阿娜日,上来。”
阿娜日没有拒绝。
借着庄大叔的力量,一下子就跨上了马背。
庄大叔将射死的狼挂在马屁股上,然后牵着马缰绳,往前走。
阿古拉在前面带路,三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回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时间,就看到了远处层层鼓包,还能看到不少人在附近走动。
“额吉!我回来了!”阿娜日坐在马背上,用力挥手。
坐在鼓包前的女子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三人慢慢走了过来。
阿娜日从马匹上跳下来,飞快地跑了过去。
母亲托雅看到阿娜日脸上灰尘,问道:“不是去放羊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阿娜日说:“我们不小心遇到狼了。”
此话一出,托雅脸色倏然一白,连忙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我们遇到了庄大叔。”阿娜日回头看了一眼庄大叔。
托雅抬头看向他:“多谢庄先生。”
“没事,刚巧路过。”庄大叔拍了拍狼尸体,说,“正好我可以用狼皮做两个垫子。”
托雅笑着说:“庄先生,为了表现感激,进来吃点羊汤吧。”
庄大叔刚想拒绝,就看到阿娜日双目灼灼地看着他,心中微微侧影。
“行,那我今晚就留下了。”
“那真是太好了。”
阿古拉欢呼了一声,将手里的白菜递出去:“托雅阿婆,这些刚好放到羊汤里!”
托雅惊喜接过。
在草原上,虽然也有植物,但这种纯蔬菜实在是少见。
这里的土地不适合种植,每年牧民们都会前去靠近大庆的小镇,从里面换取一年所需的蔬菜。
就算如此,大部分都是腌制过的,如此新鲜的白菜实在少见。
托雅说:“你们又向庄先生要东西了吧!”
庄大叔笑着说:“没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许是庄大叔曾经是大庆人,所以对种植颇有经验,不少人都愿意用皮革羊肉和庄大叔换蔬菜。
托雅笑骂了阿古拉两声,然后钻进了鼓包内。
拉开门帘的时候,一股浓烈的羊肉味飘了出来。
阿娜日很喜欢这个味道,以前她不喜欢吃肉,但进入这个身体后,她就爱吃这些了。
她发誓自己绝对比当‘叶寻月’的时候重了很多。
因为长得很结实。
要是上战场,绝对不会死得那么惨了,现在的她不说能反杀,至少逃跑没问题。
但是……她现在就是匈奴人。
第20章
阿娜日抬头望向大庆的方向,心中感慨万分,她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那些属于‘叶寻月’的过往还是早点忘记为好。
再加上,这里有深爱她的父母,兄弟姐妹,没有勾心斗角,一切岁月静好的样子。
是时候放下了。
晚上,阿娜日全家都回来了。
阿娜日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对双胞胎弟妹。
这时,父亲巴音扛着厚实的皮革推门而入:“庄先生,你居然来了。”
庄大叔说:“混一顿饭吃。”
“别客气,当自己家!”巴音笑着说。
一家子围坐在羊肉锅前,看着里面加了白菜,更是垂涎欲滴。
至于,阿古拉?
他就被他的母亲拎回去了。
一家人加上庄大叔吃完后,天已经黑了。
巴音说:“这么晚了,狼群可不少,还是留下来睡一觉吧。”
庄大叔没有拒绝。
他和阿娜日一家人其实很熟,当年正是巴音将庄大叔从河里拖了出来,带回营地的。
不然庄大叔可能会淹死在河里。
这三年来,庄大叔记不太清过去的事情,一直也是巴音在帮扶他。
庄大叔有点文化,也常年帮助巴音去城镇交换大庆的粮食,两家人相处很好,没有什么隔阂。
深夜,阿娜日吹灭了蜡烛,整个草原上只剩下虫鸣。
躺在软榻上,她能听到隔壁羊圈里羊儿的跺脚声,也能听到牧羊犬喘息的声音。
更多的是身边家人们的呼吸声。
阿娜日从未觉得世间如此安宁过,她的心好像被洗涤了一番,只有安心。
也许,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叶寻月已经死了,被凌长洲亲手溟灭了心,她不会再为他跳动了。
突然,耳边传来吵杂的马蹄声。
阿娜日猛地惊醒起身。
黑暗中,她感觉庄大叔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拉开门帘,微微月光透了进来,随即一道火光在天际线处亮起。
那不是日光!
庄大叔连忙推醒巴音:“快起来,有军队过来了!”
一家人被吵醒,恍恍惚惚。
不一会儿,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铠甲兵器敲打的擦擦声不绝入耳。
巴音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倏然一变,猛然对家人们大喊:“快走!是大庆军!”
托雅脸色都白了,但是她动作飞快地把最小的两个小孩抱了起来,套上衣服。
“快走!拿上值钱的东西快走!”
“上马!骑马走!”
“额吉,那些羊呢?”阿娜日慌张中询问道。
托雅头也不回说:“不要了!现在命更重要!”
巴音愤怒地吼道:“部落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为什么大庆军会打到这里?!”
“现在不要想这些!快收拾东西!”
慌乱中,所有人都揣上最重要的东西往外跑去。
阿娜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担忧地跟在父亲身后,姐姐乌兰图雅捂住嘴哭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来,姐姐快要成亲了。
对象是隔壁牧羊地的勇士格根,是一个懂得持家的好男人,和姐姐乌兰图雅有多年的情感。
可是战乱起,这一分别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阿娜日拉住她的手,安抚道:“乌兰,我们会没事的。”
乌兰图雅掩饰住悲伤的情绪,回握着妹妹的手。
两姐妹一个抱起弟弟一个抱起妹妹,两个哥哥要扛着家里的财产,所以只能让她们照顾小孩儿。
巴音砸开羊圈大门,直接轰走了所有的羊儿,把羊羔绑到马背上。
牧羊犬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羊群们,跟着主人们一起离开了此处。
等他们走远后,大庆军才姗姗来迟。
他们不是为了打仗,也没有追击敌军,按照行军正常速度抵达了附近。
侦察兵穿过人群,走到首领面前,他拱手道:“孟将军,原来这里的牧民逃走了。”
第21章
寒风入体,阿娜日冻得缩了缩脖子。
身边的兄弟姐妹都凑在一起,夜间的草原还是有点冷的。
庄大叔骑着马神色严肃。
阿娜日好奇地看了他两眼,心中有愧,如果不是他们家里强硬将他留下来,庄大叔不至于空手和他们一起逃命。
这时,庄大叔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回头看了一眼阿娜日,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说:“别想那么多,快点睡吧。”
“嗯。”
阿娜日闭上了眼,但是马背上并不安稳,她抱着妹妹时不时会惊醒。
一直确定后面没有大庆军才放下心。
以前她身为大庆军的军师,一直没有意识到,被他们驱赶的牧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旦遇到敌军就逃跑,几年的积蓄全没了。
过着随时倾家荡产的日子。
托雅裹紧毯子:“马上就要到秋天了,没了羊,今年冬天该怎么过啊?”
巴音回头看了一眼孩子们,安抚道:“没事,巴雅尔和通拉嘎到时候和我一起去镇里干活,乌兰图雅和阿娜日都长大了,和你做点手艺活,我们一家子总能度过去的!”
“可咱们没有带够羊绒衣服,恐怕……”
父母互相低声絮叨着。
阿娜日听到耳里,心神不宁。
到了白天。
一家人将昨天的羊汤热了一遍,随便吃了一点。
阿娜日走到巴音面前,喊道:“阿布,你有没有草原的地图?”
巴音咬了一口羊肉,掏出包里的地图:“有,你要用吗?”
“嗯。”
阿娜日接过地图,她仔细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地图的角落里。
她指了指那边的城镇说:“阿布,咱们为什么不去这里?”
巴音看了一眼说:“那边是大庆的城镇,咱们可不敢去那边。”
“为什么?”
“因为咱们和大庆在打仗啊。”
阿娜日神色复杂,那个镇子她以前去过很多次,里面其实有很多蒙族商人,因为没有军队驻守,内部其实挺封闭的。
最终的是,阿娜日想起来,在那边有一个雪山,山上有温泉,可以度过寒冬。
“阿布,如果你能信我,咱们去那边好吗?”阿娜日目光试探地问道。
巴音和托雅都愣了愣。
那边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没有那个胆子过去。
这时,庄大叔走过来说:“我也建议去那边,这里离图拉部落是很近,但是也不知道大庆军什么时候会打到那里。”
“有时候,越靠近大庆,越安全。而且那里道路比较封闭,发生战争的情况比较小。如果真发生了意外,再退到草原也不迟。”
庄大叔是有文化的人,巴音听完他的意见也觉得不错。
夫妻俩讨论了一阵,最后同意了。
阿娜日对庄大叔说:“大叔,谢谢你。”
庄大叔笑着道:“你眼光不错,知道那里可以避世。”
阿娜日不敢再回话。
这不是阿娜日的经验,而是‘叶寻月’的记忆。
那个温泉就是当年叶寻月暴露身份时,所在的温泉,如今故地重游,阿娜日其实心里还是有梗卡在那里。
如果不是为了避开战场,她或许永远都不会考虑那个地方。
阿娜日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别想那么多,今世只是第一次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第22章
这路上不仅仅是阿娜日一家抛下了家产逃跑了。
大部分都往北方去了,他们拖家带口的,还抱在怀里的孩子在路上就夭折了。
还好阿娜日的弟弟妹妹都有六七岁了,有一定的抵抗能力,但是长途跋涉,在加上没有什么食物,他们已经饥肠辘辘。
“快到了!”阿娜日站在高坡上,指着前面的城镇,大喊道。
众人加快了步伐。
城镇并不大,但是有不少蒙族人在附近,让巴音和托雅放心了不少。
庄大叔拿着羊奶说:“我去换一点粮食。”
巴音点头:“麻烦你了。”
庄大叔留下了马匹,孤身一人进了城镇。
其他家人们纷纷搭起了小鼓包,附近有不少逃难的,巴音不敢离开太远。
阿娜日忙完,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雪山。
她拉起大哥巴雅尔说:“大哥,咱们去雪山上看看。”
巴雅尔不解道:“去哪里做什么?”
“走嘛,我好像发现了好东西!”
巴雅尔无奈和父母说了一声,便陪着阿娜日一起上了山。
阿娜日不敢一个人,虽然自己比‘叶寻月’时期强壮了不少,但终究是个姑娘。
面对战乱时期的难民,她不敢随便乱跑,只好拉上大哥。
雪山的路有点难上,且只有一条,阿娜日上去后就看到了附近的温泉。
“大哥!快看!是温泉!”阿娜日装作惊喜的样子喊道。
巴雅尔惊讶地睁大双目:“居然真的是温泉?!”
“是啊,冬天咱们也不用怕了!”
巴雅尔点头:“走吧,我们回去告诉阿布额吉,记得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阿娜日点点头。
回到家中,巴音和托雅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开心。
来这里是正确的!
过了一阵子,庄大叔回来了,手里领着活的鸡鸭,篮子里还有不少蔬菜。
众人更是欢喜。
草原上难吃到蔬菜,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算是奢侈品了。
阿娜日接过蔬菜,说:“我来做!”
托雅不会做大庆的菜,只会一锅炖,导致蔬菜全是肉味,少了点甜美。
今天大家安顿了下来,还吃了丰富的菜品,一时就忘了北方打仗的事情。
到了晚上,庄大叔说:“我在镇子里打听过了,半年前大庆获胜,部落割了不少地,一直处于没人管的状态,凌长洲将军丧妻后,如今才出来收复割地。”
阿娜日一愣。
宁思儿居然死了吗?
巴音愕然:“不是打仗吗?”
“应该不是。”
巴音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哎呀!那我们丢了羊跑过来做什么?”
托雅拉住他说:“别这么说,大庆军总是滥杀无辜,咱们逃了才是正确的!”
阿娜日身子一震。
她前世身为大庆人,自然不觉得大庆会滥杀无辜,但对于三大部落来说,大庆和部落之间的战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就算阿娜日不承认,以前大庆的确有屠杀部落的情况。
对大庆来说,那是功勋。
对部落来说,那是人命。
如今阿娜日没有资格再为大庆的所作所为辩解。
本文来自投稿,如侵权,请联系87868862@qq.com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