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台阶。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顾绍叹息一声,停下叫醒神游的顾青媛。顾青媛心虚地抬眸,“父亲。”顾绍跟送他们出宫的内侍说了声。让他们在附近等等,他有几句话同自家女儿说。等到周围的人退去,顾绍背着手,在宫道上慢慢踱了片刻,问道,“阿媛有一事,想问你一声,你对裴家那小子,可有什么想头?”顾青媛原本心事重重,冷不丁被顾绍这么问一句,勉强若无其事般地道,“父亲,为何想到问这个。”
“故而,臣想为女儿择一良婿,公婆喜爱,相公温和。”
“小女实在不堪为裴家三公子佳配,请陛下和娘娘恩准。”
“这门婚事。臣代替小女做主。不若就解除了吧。”
120.三里清风三里路
行走在雕楼玉砌的深宫里,顾青媛忘不了她跟着父亲离开崇明殿时,裴瑾廷看着她那幽深的眼神。
她的心情本就有些苦涩,此刻更觉黯然,面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安静地走着。
“阿媛。”
前面就是台阶。一个不小心就会摔跤,顾绍叹息一声,停下叫醒神游的顾青媛。
顾青媛心虚地抬眸,“父亲。”
顾绍跟送他们出宫的内侍说了声。
让他们在附近等等,他有几句话同自家女儿说。
等到周围的人退去,顾绍背着手,在宫道上慢慢踱了片刻,问道,
“阿媛有一事,想问你一声,你对裴家那小子,可有什么想头?”
顾青媛原本心事重重,冷不丁被顾绍这么问一句,勉强若无其事般地道,
“父亲,为何想到问这个。”
顾绍垂头踱步,
“父亲实话同你说吧。父亲离京时,想着带你一起走的。”
“你母亲一生无所出,视你如亲女,唯一所盼,就是你能平安喜乐一辈子。”
“裴三公子和太子一系牵连颇深,无需父亲多说,不管将来如何,裴三公子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父亲实在不愿你再卷入这些是非里,趁着如今能脱身,随父亲走吧。”
顾青媛面颊上的红晕褪去,到了最后,甚至透出淡淡的苍白。
良久,她抬起头,面露微笑,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父亲一片苦心,阿媛岂能不知?父亲放心,阿媛一切听凭父亲的安排。”
顾绍注视着她,慢慢地叹息了一声。
他何尝看不出,自己这个女儿,对那位裴三公子已经动了心了。
也怪不了她。
若是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对他伸出援手,他就算是肝脑涂地也会报答。
更别说那个英姿焕发的青年,令人一见难忘。
但越是如此,越叫他感到不安。
“阿媛。你是做错了。犯了大错,你知不知道父亲知道你和裴家小子合谋抢亲时,心里怎么想的?”
“是我错了。没有尽到父亲的责。我一直知道你的性格,被阮氏教导的忍气吞声。”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养成的性子,遇到事从来不跟我说。这也是我的错。”
顾绍满脸的后悔,还有愧疚,
这一路来,他审视顾青媛,也反省自己,最终他告诉自己。
抢亲这件事,不仅仅是顾青媛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就能造成的。
这里头,从二房一家,到陆文泽,所有人都有错。
唯独阿媛。她没有错。
是他们一起逼的她。
让她走了一条只有自己能做主的路。
他提出解除和裴家的婚约,他原本有些担心,害怕阿媛不肯听自己的。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
欣慰之余,他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丝愧疚。
他有一种感觉,女儿这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于忧心,才这么快就点了头的。
她一向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当年秦氏去世后,这孩子大病一场。
如果裴家小子换一个种身份,和皇家不沾半点关系的,哪怕他出身再贫寒,只要阿媛愿意。
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会支持她。
但现在,他不能放任阿媛的感情。
皇权面前,其余无不微如草芥。
这一点,顾绍自认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他只能这么做。
宫中,崇明殿内。
此时,屋内众人已经褪去,只剩下裴瑾廷一人跪着。
“臣不同意解除婚约。顾氏是臣的妻子。臣的妻子只此一人。”
皇帝撇了撇茶沫没说话,皇后脸色不大好看。
刚刚镇国公说要退亲时,皇帝还没开口,皇后就一锤定音地同意了。
原本,她早就想给景珩换个配得上他的妻子,正巧镇国公提出了。
可怪不得她。
“裴景珩。你一片丹心有什么用?是顾家父女瞧不上你。你可算了吧。你只认她做妻子,人家会只认你做夫君吗?”
皇后越说越来气,
“本宫都还没嫌弃她,她倒是嫌弃起你了。什么东西。明日就开始给你相看。”
裴瑾廷坦然道,
“镇国公看不上臣,也是正常。正巧臣白日里也说了,要去边疆。不若趁这次机会,让臣去边疆。”
皇后没想到裴瑾廷刚刚不是说着玩的,更没想到他如此的执迷不悟,声音顿时严厉起来,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以身试险,去上战场。你真是被迷了心窍。”
“这般的因小失大,本宫和陛下从前教导你的担当都抛到脑后哪里去了?”
“你眼里难不成只剩下情爱了?”
皇后发怒,皇帝也放下茶盏,有着同仇敌忾的气势。
可裴瑾廷却仍是挺得笔直,
“臣正是记得娘娘和陛下的教导。这才决定做一个良臣。”
“是战场瞬息万变,的确凶险。可一个人,若是想要赢得别人的尊重,还是自身需要实力才行。”
裴瑾廷说完,重重地伏地叩首,
“还望陛下和娘娘恩准。”
皇后原本正恼他耽于情爱,为色所迷,陡然却听见了这番话,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去看皇帝。
正要说话,裴瑾廷却突然阻止她开口,
“娘娘。我已经厌倦这种生活。”
不论是儿时,还是现在,他都没有真正变得强大起来。
他故意让自己名声变得极其恶劣不堪,没人对自己抱有期待,他感到无比轻松。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于是,他接下五城兵马司提督一职。
他希望别人信任自己,可是却又不敢相信真实的自己能够得到别人的信任。
一如他的出生。
原本就是个错误。
裴瑾廷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胸膛剧烈的跳动着。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知道真相的那晚。
难以言喻的惊惧痛楚如同潮水般涌进身体。
他却无能为力。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大概也就只有顾青媛了。
她在他的世界里留下了太深太深的痕迹。
所以,不要问他为何放不下手。
一直未曾出声的皇帝,终于开口,
“景珩。你真的想去边疆?不悔?”
“不悔。”裴瑾廷垂眼,叩首。
“好。你执意如此,该知道,一顿罚是受不了的。”
五十杖。
这是当初裴瑾廷和皇帝的约定。
那时皇帝对他另有安排,他执意要去五城兵马司,皇帝盛怒之下,同他做下约定,若是做不满五年,就杖五十。
121.步步清风都是你
裴瑾廷背挺得直直得,坦然答道,
“会去抢亲。是臣的事情。不放手,要去边疆,也是臣的事情,还望陛下不要责罚于她。”
皇帝重重地拍桌,“你如此任性妄为,想一出是一出,朕不罚你都不行。来人。”
大喝一声,外头的侍卫涌了进来。
“好。你既如此执拗,那今日朕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刑杖硬。来人。给朕重重地打。”
皇后原本气愤裴瑾廷宁愿去边疆也不对顾氏放手,这会听到皇帝要杖刑。
立刻就道,“陛下。这可怎么行?景珩的身子骨本就不好……”
“景珩,你莫要再倔了。这五十下可是要命的。”
裴瑾廷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又淡淡地移开眼神。
这五十板子他愿意挨着,挨了这五十下,他无愧于皇后。
到时候,就算皇后不同意,他也会去边疆,也不会再有人敢在背后说顾青媛的闲话。
因此,裴瑾廷声音沉着,
“娘娘。臣如此倔,想来是有传承的吧。不必担心,只管让行刑的人动手。我受得了。”
板子打下去,裴瑾廷瞬间绷直了身体,闷哼一声。
这一次,和抢亲夜那次的杖刑不同。
是实打实的打下来。
板子落在皮肉上,一声比一声发闷。
初时,裴瑾廷跪得直直的。
然而,十杖以后,他后背见了血,血肉和板子粘在一起的声音一落下,听得人心惊肉跳。
皇帝不知何时背过了身去,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交握在一处。
皇后手心也生了汗,眼眶里盈满了泪。
她忍不住大声叫道,
“裴景珩,你是疯了吗?停下,停下……你何苦为了那样一个女人把自己毁了。”
“她有什么好?来历不明,还被……那样一个女人教养过。”
仿佛失言一般,皇后慌张地闭上嘴,去看皇帝,幸好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裴瑾廷额上布满了汗,手臂上青筋暴起,却仍是挺直脊背,
“娘娘不必说什么。圆圆很好。毁了我的从来不是她。”
皇后一听气得更甚,重重地喘了几口气,指着他的手都在发抖,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那就给本宫打,狠狠地打,五十下,一下也不准少。”
板子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裴瑾廷的背上。
后背每被重击一下,裴瑾廷就闷哼一声,跪着的身体也在往前趔趄,牙关紧咬,倒下前,又挺直了背。
很快,他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额上的汗和唇角了血混合在一起,咸咸湿湿分不清。
疼痛至极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素净裙子的女孩,她把帕子轻柔地放置在他的手上。
雨幕下,她好像一个仙人,对着他浅浅地笑着。
他攥了攥手心,半颓的背,又缓缓直起。
顾圆圆还在等他,所以,他无论如何都得捱了这五十板子,到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到镇国公那里,把她接回家。
皇帝一直背着身,听着身后一声一声地重击,眉头越发皱紧。
偏偏裴瑾廷骨子里的倔,好像石磨,移也移不走。
仿佛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不是他一样。
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着镇国公看不上景珩,那他就帮一把,几杖下去,血肉模糊,不禁惹了顾家小娘子的心疼。
也让镇国公出口气,不至于太阻扰小两口。
想了想,皇帝到底还是心软了,重重地咳了一声,下令,
“停。”
皇后气呼呼地口不择言,
“陛下……这还没到五十杖。”
皇帝并未接皇后的话,而是问道,
“朕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
裴瑾廷用指腹擦了擦唇角的血,慢慢地摇头,
“臣不悔。”
“你执意要跟着镇国公去北疆……这辈子,认定了顾家小娘子?”
他又问道。
“是。”裴瑾廷微微垂眼。
“边疆战事一触即发,哪一个邻国都不是善茬,否则镇国公也不至于十来年都不回京。”
“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万分凶险,你就那么能确定能够保全自己?保证有命爱护顾家娘子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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