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那颗嫣红似血的守宫砂瞬间暴露。盛千靳看着,眼底似有火焰升腾,他猛地覆了上去。一阵剧痛袭来,慕念慈不受控的喊叫出声,下一刻便死死咬住唇瓣。肌肤相触青丝纠缠,慕念慈如同巨浪下的孤舟,在浪头下一点点破碎……
顾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慕念慈,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慕念慈,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慕念慈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顾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谢家名声!”
“你过得这样惨,还要同那青楼女子相争,不肯和离么?”
慕念慈愣了愣,随即心里猛地发酸。
顾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外头人都怎么传的。
她忍了忍,却终究没忍住。
“顾大夫知道的不少,但你忘了,我只是一介女流。”
“若我是男儿身,若我真能想和离就和离,拼上性命我也不会让谢家落到如此地步!如果可以,我甚至不会选择嫁给盛千靳!”
她压下喉间刺痛,字字句句如同泣血。
若不是盛千靳当年毁约闹的人尽皆知,她祖父又怎会求先帝赐婚?
慕念慈剧烈咳嗽起来,鲜血顷刻染湿手帕。
她抬头,苍白脸上血色染唇:“若是自甘堕落能护住谢家,我甘之如饴。”
顾泽彻底怔住。
“你走吧。”慕念慈站起身来,指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下意识看去,呼吸骤然一顿。
盛千靳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下一刻,他走上前,抬手便给了慕念慈一耳光!
第5章
慕念慈的脸偏向一边,瞬间浮起红印。
她耳朵嗡嗡作响,可盛千靳的话却再清晰不过:“要不是雪舞心细,本王还想不到你胆子竟大到在王府私会奸夫!”
他眸色冰冷,字字如刀,划在慕念慈心上,刹那间鲜血淋漓!
顾泽脸色大变:“王爷慎言!王妃与草民再清白不过,此番前来,只因王妃病重。”
“什么病非得晚上看不可?”盛千靳扫他一眼,眼底凉薄尽显。
顾泽还要再说,却被慕念慈拦住。
“顾大夫,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还请你离开。”
顾泽抿紧唇,只得背上药箱离开。
盛千靳冷冷一笑:“你倒是想护着他走,但他跑得掉吗?”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拿下!”
下一刻,顾泽被人压着重重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慕念慈浑身一震,她看着盛千靳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声音发颤:“你放了他!我以性命起誓,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盛千靳上前一步,声音森寒:“你这条命,也配拿来起誓?”
心脏像是被捅开一个大洞,浑身血液都透过它往外涌,手脚瞬间冰冷。
慕念慈脸色惨白,就在此刻,春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哀求出声。
“王爷,王妃真的是清白的,她的守宫砂还在啊!”
灵魂仿佛被再度拉回躯壳,慕念慈听见春桃的话,却只觉得一股耻辱遍布全身。
她眼眶骤然酸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盛千靳看她不说话,心底的怒意更甚,他攥住慕念慈的手腕,声音森森。
“本王只信自己看到的!”
他动作发狠,扯着慕念慈就往里屋走。
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慕念慈心底生寒,下意识开口:“你要做什么?”
盛千靳扫了门边的顾泽一眼,嗓音冰冷:“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清白!”
慕念慈恍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瞬间挣扎起来。
可她病弱之躯,又怎抵得过盛千靳?
慕念慈被重重摔在床上,她甚至没来得及反抗,身上便是一凉。
手臂上那颗嫣红似血的守宫砂瞬间暴露。
盛千靳看着,眼底似有火焰升腾,他猛地覆了上去。
一阵剧痛袭来,慕念慈不受控的喊叫出声,下一刻便死死咬住唇瓣。
肌肤相触青丝纠缠,慕念慈如同巨浪下的孤舟,在浪头下一点点破碎……
这日过后,接连几日,慕念慈都昏昏沉沉的反复发烧,连床都下不了。
自然也没能赶到为祖父庆贺寿辰。
谢家。
主厅内圆桌一张,人影一双。
谢老爷子看了看天色,声音低低:“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吃饭吧。”
谢清央见他情绪低落,忙道:“祖父别担心,如今摄政王府诸事繁杂,念慈或许是抽不开身……”
谢老爷子无奈的扯扯唇:“莫要诓我这个老头子了,我怎会不知你姐妹二人艰难,只恨祖父人老无用,护不住你们……”
“都是祖父的错,若是你们父母泉下有知,只怕都会恨我。”
他语气悲凉,谢清央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强撑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偏开了头。
谢老爷子没再说下去,只是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翌日,慕念慈终于清醒。
春桃见她醒来,忙擦去眼角的泪,将她扶坐起来。
“王妃,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死!”
慕念慈张了张嘴,嗓音沙哑:“不关你的事,我睡了多久?”
“五日有余了。”
慕念慈瞳孔骤缩,她掀开被子下床。
“祖父的寿辰我没回去,他老人家定然担心,春桃,给我上妆,我要回家。”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
“王妃确实该回去,否则,怕是都见不到谢老爷子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慕念慈呼吸一窒,她惶然看向出现在门口林雪舞,惊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雪舞施施然走进屋内,语调带笑:“我说,谢老爷子为了向王爷求你的和离书,如今还在府门口跪着呢!”
第6章
轰!
慕念慈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跄两步,下一刻疯了一般朝门口冲去。
凉凉细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乌黑的发和苍白的脸上。
王府的院落层层叠叠,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慕念慈终于冲到门口,脚步却瞬间停滞!
雪铺满地,王府外,却人头攒动。
台阶下,谢老爷子跪于台阶下,满头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头上究竟是白发,还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颗心仿佛疼的要炸开!
而人群中的声音也字字传入慕念慈耳中。
“摄政王府还没出来人啊?谢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摄政王倒也罢了,没想到谢老丞相的孙女都不出来。”
“真是个白眼狼,从婚事到和离都要老人家操心!”
慕念慈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对盛千靳情窦丛生,祖父绝不可能去求先帝赐婚。
若不是因为她嫁了盛千靳,祖父壮志未酬,又怎会被逼致仕?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慕念慈冲上前去,重重跪倒在谢老爷子面前,喉间哽咽几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起来,我们回家……”
这一刻,她后悔了!
心脏剧烈跳动,溢出无尽的悲哀与怨悔!
谢老爷子看见她,眼里的担忧骤然一松,他艰难抬手,想要抹去她满脸的泪。
可下一刻,年过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满地洁白!
“祖父!”
谢家府邸。
慕念慈站在谢老爷子床前,紧张的看向顾泽。
“顾大夫,我祖父怎么了?”
顾泽神情凝重:“我只能吊着老爷子的命,若想活,必须有雪莲为药引。”
慕念慈浑身一颤,但随即她便记起,盛千靳的私库里,便有一株雪莲!
她看着唇色惨白的祖父,转身就往外走:“还请你照顾我祖父,我一定会拿回雪莲。”
盛千靳脸色阴沉的坐在正厅。
林雪舞柔声道:“王爷,莫生气了,王妃只是太看重谢家人罢了……”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王妃回来了!”
盛千靳猛然抬眸,眼中染尽冷意。
然后,慕念慈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对着盛千靳直直跪下:“王爷,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爷赐下雪莲,救他性命!”
她红着眼,浑身都发烫,可盛千靳的话,却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淋下。
“你祖父这一跪,让本王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慕念慈只能重重磕下头去,声音嘶哑到了极致:“王爷,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求求您将雪莲给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很快,她额前便见了血。
盛千靳神色一厉。
“够了!你这么喜欢磕,那就滚去外面,磕足五百个!”
慕念慈动作一顿,随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头,王爷就将雪莲给我?”
“等你做到再说!”
慕念慈毫不犹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门跪下。
一下,两下,三下……
盛千靳冷眼看着,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紧。
他豁然起身,朝林雪舞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
说罢,他径直离开。
直到日暮西沉,慕念慈终于停下了动作。
她额前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鼻梁滴落在地。
她强撑着站起,踉跄朝屋内走去,希冀的看向林雪舞:“我完成了王爷说的要求,还请林夫人将雪莲给我。”
林雪舞笑了笑:“那是自然。”
慕念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晕眩感传来,几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莲的盒子被下人拿了过来。
慕念慈眼睛一亮,正要接过,林雪舞却拿起雪莲在指间把玩:“王妃可知,王爷临走前,交代了我什么事?”
慕念慈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下一刻,那朵雪莲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雪舞抬脚重重碾去,声音轻柔。
“他说,就算是毁了,也不要给你。”
第7章
雪莲洁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泞。
“不要!”
慕念慈目眦欲裂,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扑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脚腕!
林雪舞受惊的收回脚,但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踩上了慕念慈的手背。
慕念慈眉心痛苦的拧成一团,却还是死死护着混着泥的雪莲……
林雪舞看着狼狈无比的慕念慈,轻笑一声后抬脚离开。
慕念慈疼的眼前都出现了重影,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一点点将那堆泥土拢在手帕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冲回了谢府。
刚进正房院门,慕念慈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泽。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声音满怀希望:“顾大夫,我把雪莲拿回来了,可以给祖父配药了。”
顾泽的视线从她额上狰狞的伤口移到她手中那脏污不堪的雪莲上。
心里狠狠一颤,他别开了眼,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太迟了。”
慕念慈瞳孔骤缩!
她推开顾泽,冲进正房。
跪在床边的谢清央扭过头来,待看清慕念慈的伤时,眼圈骤然红透。
慕念慈看着床上满脸死气的谢老爷子,大脑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边,重重跪倒在地,攥住谢老爷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药带回来了,您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直毫无动静的谢老爷子眼皮颤了颤,下一刻,竟真的睁开了眼。
“祖父……!”慕念慈惊喜出声,眼泪唰得落了下来,砸在谢老爷子干枯的手上。
“莫哭……”
谢老爷子看了看一身伤痕的慕念慈,又看看苍白消瘦的谢清央,浑浊的眼里一片悲凉。
“念慈……清央……”
他艰难抬手,将两人的手攥在手心,交叠在一起。
“是祖父……没能好好护住你们,……祖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将你二人所托非人。”
“我走后……只能你们姐妹相依为命。”
清正了一辈子的丞相,临终前,竟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慕念慈早已泣不成声,胸腔内剧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
谢老爷子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打转,瞳孔渐渐放大。
“是……祖父,对不起……你们……”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慕念慈手心也随之一空!
她看着谢老爷子闭上的眼,浑身都在颤抖。
“祖父,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过新年吗?您还说过,要给曾外孙启蒙……”
“祖父,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她攥着谢老爷子的手哀求着,声音哑得像在泣血。
“念慈……”谢清央流着泪将她拉进怀里,“以后,谢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慕念慈只觉心脏仿佛被什么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来,嘴里控制不住地溢出鲜血。
“念慈!”
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谢清央满是惊恐的脸。
再醒来,屋外哀乐隐约。
慕念慈猛地起身来,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厅时,突的停下了脚步。
屋檐下,写着“奠”字的白灯笼随风而动。
灵堂中,黑漆漆的灵枢前谢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里。
许久,慕念慈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谢清央身边跪下。
谢清央看她一眼,突然问:“我问顾大夫你的病,他没告诉我,念慈,你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慕念慈心尖重重一颤,半晌才出声。
“咳疾。”
“你撒谎!”
谢清央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要多严重的咳疾才会咳血?念慈,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慕念慈鼻尖蓦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谢清央,闷闷哽咽:“姐姐,我没骗你。”
谢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问,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慕念慈转头看去,却蓦然变了脸色。
来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盛千靳的身影也出现在林雪舞的身后。
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他嘴角闪过一丝讥嘲。
不久前,慕念慈才对他说过自己命不久矣,却原来,只是咳疾!
他走到灵枢前,淡淡道:“本王听闻老丞相病故,特来吊唁。”
就在他抽出香准备点燃时,慕念慈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盛千靳眸色一森*晚*整*理沉,冷眼看她:“你又发什么疯?”
慕念慈黑沉沉的眼就这么看着他:“不用了,王爷身份尊贵,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礼?”
盛千靳心里蓦的腾起一股怒意。
可当他看清慕念慈那惨白到无一丝血色的的脸时,那股怒意却莫名被一种烦躁取代。
他冷哼一声便甩开了慕念慈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盛千靳将香掷回原处,带着林雪舞转身便走。
临出门时,他冷声开口:“人死灯灭,谢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话,让慕念慈瞬间便红了眼。
喉间骤然一阵刺痛,慕念慈死死抿着唇,终是将那股腥甜之气咽了下去。
她转身,正对上谢清央担忧的眼。
慕念慈心一颤,轻声道:“姐姐,你怀着孩子,还是先去休息吧,祖父这儿我来守。”
谢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绞,终是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她,泪如泉涌。
出殡这日,谢老爷子曾经的门生只来了寥寥几人。
从其中一人口中,慕念慈得知,盛千靳前日竟真让何侍郎官复原职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盏孤灯,慕念慈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后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谢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却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6
送葬之人第次离去,只余姐妹俩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搀扶着回城。
慕念慈握着谢清央温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复,应当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去了。”
谢清央一怔,却是沉默了。
回到谢府。
何府的马车竟真停在了门口!
站在马车边的何侍郎看见谢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学会拿乔了,我不来你就不会回家了是不是?”
慕念慈忍住怒意开口:“姐夫,你有话好好说……”
可谢清央却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来温柔的人,眼中却有着冷意:“何晟,我说过,我不会回去了。”
慕念慈愣住了。
这时,马车里却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夫人,出嫁从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为天才是。”
一个女子从马车上走下,眉眼间风尘尽染。
谢清央脸色一变。
慕念慈心一沉,冷声质问:“你是谁?”
那女人笑了起来:“传言王妃与姐姐情谊深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不然,她怎么从没跟你提过,夫君娶我为平妻之事?”
慕念慈一震。
她看向谢清央,却从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无奈与痛苦。
她霎时手脚冰凉。
慕念慈从未想过,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样的折磨。
这一刻,心底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可那女人偏偏还要上前,挑衅的开口:“夫人快跟我们回家吧,夫君说了,您腹中的孩子,可还要记在我名下呢。”
慕念慈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谢清央看也没看捂住脸仿佛不可置信的女人,声音清冷:“何晟,带着你的‘夫人’,离开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转,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来:“夫君,我们的孩子……”
何晟脸色难一变,冲上来一把推开谢清央,怒声道:“她还怀着孕,你疯了是不是!”
谢清央脚下一个踉跄,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却看也没看谢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马车。
“姐姐,你有没有事?”
慕念慈连忙俯身想要扶起谢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缩。
只见谢清央身下……缓缓溢出了一片鲜红。
“念慈,我肚子好痛……”
谢清央脸色惨白一片。
慕念慈心重重往下坠,她仓皇地将谢清央背了起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天色渐黑,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慕念慈背着谢清央艰难走在覆满白雪的长街上。
“姐姐……马上就到了……你别怕……”慕念慈喘着粗气,寒风吸进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间肆虐。
她从没觉得通向医馆的路竟有这么长,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体却怎么也快不了!
背后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弱,许久,她才听到谢清央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听着谢清央的声音,慕念慈心里的惊惧按捺住了一点。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谢清央脸色苍白如纸,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谢清央漆黑的长发上。
她能感觉到,肚里的孩子在一点点离她而去,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消散……
谢清央听着慕念慈粗粝的喘气声,蓦然想起慕念慈小时候跟在她身后打转的样子,想起两人曾在一个被窝里谈以后,想起慕念慈出嫁时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
念慈,对不起,姐姐……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从身后响起。
慕念慈眼中骤然燃起光亮。
她转身,就见一匹骏马由远及近,而马上之人竟是盛千靳!
慕念慈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希冀:“王爷,求您……”
可她话都没说完,盛千靳便已策马径直掠过她身边。
慕念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盛千靳消失的背影,心头漫起一股窒息的绝望。
死死咬紧唇,她再度迈开脚,走了下去。
“姐姐,别怕,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听着慕念慈重复着这句话,谢清央想像儿时那般,摸摸慕念慈的头,可仅仅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慕念慈感觉到谢清央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那温柔的声音,含着说不出的不舍与留念:“念慈……若有来世,我们还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滞了。
谢清央的手,从她肩膀上,一点点滑落下去。
慕念慈猛地顿住了脚步。
她抖着声音喊:“姐姐?”7
良久,耳畔除了凛冽寒风,再无其他声音。
院中白幡还未撤,又一具棺木抬进谢家。
慕念慈送走棺材铺老板,缓缓往回走。
走过庭院时,她目光突然顿住。
院落一侧,幼年时谢老爷子带着她和姐姐亲手栽种的那颗梅树,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慕念慈心口似被一道闪电劈中,她径直走过去,伸出手颤抖的抚上树干。
她想起祖父在种下树后说的那句话:“群木山中叶叶空,只有梅花吹不尽。”
祖父说过,曾希望姐妹俩如这株梅树一般凌寒而放。
可现在周围所有梅花都开着,只有她手下这株梅树枯败而死。
慕念慈手指紧紧抓着树干,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喉间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红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干枯梅树轰然倒地,慕念慈奋力将树干劈开,拿着两块木头回了书房。
她在一个上写下:“谢氏女清央之灵位”
另一个则写:“谢氏女念慈之灵位”
将两个牌位放在一旁,她展开信纸,写下“休书”两字!
盛千靳脸上冷意凝结。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谢家之事弹劾他,他自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这些人背后想来是小皇帝在试探……
正深思着,侍卫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却见一袭丧服的慕念慈走了进来。
盛千靳眉心一皱:“既然回来了,在王府就把这晦气的衣服换了!”
如刀一般的话插入慕念慈心口,只她胸腔内那颗死寂的心脏再也不会为他跳动。
她哑声开口:“此来,只为最后求王爷一件事。”
盛千靳眼神发冷:“所求为何?”
慕念慈从怀里掏出休书。
“谢氏女念慈,犯七出无子,自愿下堂,从今往后,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将信高高举过头顶:“求王爷准允!”
盛千靳猛地攥紧手,将那封休书从慕念慈手中抽出,声音转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帝赐下的婚约,岂容你说毁就毁?”
说着,盛千靳甚至没拆开那封信,就当着慕念慈的面,将其撕成了碎片!
慕念慈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声音极轻:“盛千靳。”
她从未这样直呼他的名字,盛千靳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我姐姐死了。”
“一尸两命。”
盛千靳手指一颤,昨日?那真是她?
慕念慈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死寂无比。
“你不肯答应,是觉得还不够吗?”
盛千靳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气上升,他冷笑一声:“谢家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第10章
慕念慈心口最后一丝温度被这绝情的话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开。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无声,却无比刺眼。
“您说得对。”
她慢慢起身,没再看盛千靳一眼,走出了院落。
盛千靳紧紧盯着她几乎要和雪花融为一体的背影,没有来心生慌乱,忍不住迈步想追上去。
这时,林雪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王爷。”
盛千靳顿住脚步转头看去。
林雪舞眼中泪光闪动:“您还是亲自去谢府接谢小姐回府吧,她毕竟是您的王妃。”
盛千靳倏的皱眉,他看向慕念慈离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绪,沉声道:“本王承诺过你的东西,不会变。”
盛千靳说完,转身离去。
当年林雪舞拼死救下他之后,他便说过会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千金,他却被逼着娶了慕念慈,这几乎是他此生最为屈辱之事。
寒风吹过,他走着走着却有些恍然——为何这几年,他从未想过休了慕念慈?
慕念慈回到谢府,走到谢清央的灵枢旁跪坐下来。
她将纸钱点燃,丢进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却仿佛没有任何温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几近褪色的红绳,慕念慈露出一抹苦笑。3
幼时玩伴之间扮家家酒,她和盛千靳因着婚约的缘故,总是扮演夫妻。
盛千靳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念慈,这是月老的红线,带上这个,今生来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这红绳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这么多年。
慕念慈解下红绳,看着它在火中蜷缩成灰:“盛千靳,今生来世,只愿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见。”
等到手边纸钱再也不剩一张,慕念慈才站起身来。
她看向棺木中,谢清央那张苍白的脸,竟直接翻身躺了进去!
慕念慈从怀里摸出一颗药,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绞般剧烈疼痛,苍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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