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店,我捂着滚烫的额头,叫了辆出租去医院。半躺着吊水,打开微博。逐条翻看江延那条澄清微博下的评论。第一条就是柳瑜:「真的?」江延回复她:「嗯。」第二条:「我承认当时说话大声了一点,就凭你对精神病前任还那么好,你绝对不是渣男。」第三条:「还好分手了,这精神病还怪吓人的。」第四条:「那个苏然什么时候来澄清啊?」江延回复:「很快。」关掉手机,我闭了闭眼睛。其实,那些聊天记录和探班票据,我没有备份。这
走出酒店,我捂着滚烫的额头,叫了辆出租去医院。
半躺着吊水,打开微博。
逐条翻看江延那条澄清微博下的评论。
第一条就是柳瑜:「真的?」
江延回复她:「嗯。」
第二条:「我承认当时说话大声了一点,就凭你对精神病前任还那么好,你绝对不是渣男。」
第三条:「还好分手了,这精神病还怪吓人的。」
第四条:「那个苏然什么时候来澄清啊?」
江延回复:「很快。」
关掉手机,我闭了闭眼睛。
其实,那些聊天记录和探班票据,我没有备份。
这八年,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爱他,不敢在手机里存他的正面照,朋友圈也不常发,最多晒他一个伸出来的手掌或者很遥远的背影,连和他去旅游发微博都不敢带地址。
怎么可能备份。
更可笑的是,关于这一年的聊天记录,我还真的收藏了。
如珍如宝那种收藏。
这一年,我怎么可能没有感受到江延对我的冷淡和敷衍,但我每次都不断告诉自己,他只是太忙了。
情人节那天,我创建了一个微博小号,里面都是我们这一年寥寥可数的聊天记录和他给我发的语音,每次夜里想他的时候就翻出来看一看,仅自己可见。
没想到现在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
一个人在医院吊了两天的水,江延的微博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联系我。
隔壁病床,老太太正给生病的孙女喂饭,我呆呆看着,鼻尖一酸,忽然发现有些想奶奶了。
办好出院手续,我先是打电话给了一个,当时伪装成粉丝去剧组探班时认识的大粉,问她要了一个知名记者的联系方式,然后打了辆车去疗养院。
三年前,奶奶在家里忽然心脏病发作,我在上班,恰好江延拍完戏回来,把奶奶及时送去了医院。
当时医生说奶奶年纪大了,又有癔症,需要有人随身照料,不适合待在家里。
我哭得腿软站不住,江延稳稳扶住我的腰,温柔地帮我擦眼泪,「我一定会帮奶奶找到最好的疗养院。」
从前的江延,对我和奶奶,真的很好。
和江延正式决裂之前,我想去看一看奶奶。
轻车熟路来到奶奶的房间,护工看到我很惊讶,
「你男朋友早上把奶奶接走了,你们不是要带她去拍合照吗?」
脑袋嗡的一声,一股凉意从脚底窜至头顶。
我赫然转身,从疗养院跑了出来,边跑边颤抖着给江延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
「你在哪?」
「你把奶奶带去哪儿了?」
「奶奶现在神志不清,谁也认不得。江延,你到底要干什么?」
那边的声音很嘈杂,隐隐传来闪光灯拍照的声音。
「我在开发布会。」
江延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恍惚了一瞬,「开发布会做什么?」
「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备份。」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叹息。
「苏然,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备份。」
胸腔一股涩意涌了上来,我几乎是从齿缝挤出一句话,「所以呢?你到底想对奶奶做什么?」
「我不会对奶奶做什么。」江延低声,嗓音发颤,「然然,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不出来澄清,我只能让奶奶代替你澄清。」
「我教了奶奶几句话,让她待会儿当着镜头面前说。奶奶记性很好,都记住了。」
我眼泪掉了下来,咬牙切齿,「江延,别逼我恨你。」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然,我会保护好奶奶,你别担心。」
……
等我赶到酒店,发布会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我没有通行证,被挡在外面。
大屏幕里,媒体们几乎把现场挤爆,各路媒体架好设备调整镜头,对着柳瑜和江延疯狂拍照。
我没想到,柳瑜也在。
听旁边的工作人员讨论,江延这次开发布会有三个目的。
第一,由那个「精神病」出面澄清。
第二,和柳瑜正式官宣恋情。
第三,和柳瑜官宣再次搭档合作一部甜宠剧。
恍惚中,我看到大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爬满沟壑,苍白无措的脸。
「苏然病情加重,很遗憾不能来到现场,这位是苏然的奶奶。」
江延扶着奶奶的手,把话筒递到她嘴边。
奶奶无助地看着江延,眼神混浊,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开口,
「苏然……生……生病了,不能过来。她……她和江延去年就分……分手了。」
梗着脖子说完,奶奶立刻缩在了江延后面,似乎面前的话筒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确实不正常,那个苏然肯定也……」
「也是可怜,一家人都是精神病。」
听着记者们的这些话,我指甲几乎要掐入肉里,恨不得立刻冲进去。
「苏然?」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偏过头,看着眼前穿着浅灰色衬衫,文质彬彬的男人愣了一下。
「我是刚才和你联系过的记者唐泽。」
「我可以带你进去。」
我用手背飞快擦去眼泪,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进入现场,我就愣住了。
江延和柳瑜正在接吻。
所有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视线中,柳瑜微闭着眼,手缓缓移到他腰间缠住。
江延似乎笑了下,捧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能亲她!」
我循声望去,呼吸滞住。
奶奶站在角落里,佝偻的身子此时站得格外笔直,双眼通红,委屈得像个孩子。
「然然才是你女朋友,你们根本没有分手……」
全场哗然。
奶奶似乎想去制止他们,然而走得太急,没有注意脚下,被椅子腿绊了下,直直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报警,有人打救护车,闪光灯依旧闪烁个不停。
「奶奶……」
我冲上救护车,看着昏迷不醒的奶奶,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全身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柱。
一回头,江延追了出来,脸色惨白地看着我。
「然然……」
6
「……这就是你说的,会保护好奶奶?」
我的嗓音嘶哑到极致,内心的绝望和恨意交缠在一起,仿佛要从胸口溢出来。
江延动了动唇,目光茫然,僵直的身子像是被钉在原地。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救护车来到医院,奶奶被送进了手术室。
医生进进出出,出出进进。
我木然地靠着墙边,一只手还残留着奶奶脑袋上的血迹。
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在冰冷的走廊里响起,逐渐接近。
「……然然。」
我低着头,恍若未闻。
「……奶奶、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滚。」
江延沉默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奶奶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真的没想过奶奶会突然清醒,她明明……」
是啊,这几年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明明谁也不记得了。
脑海中浮现刚才奶奶看见江延和柳瑜接吻后受到刺激尖叫的那一幕。
我抬头看他,听见自己又干又涩的声音,「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会突然清醒吗?」
江延呆呆地看着我。
「因为她不懂,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江延,为什么会带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诱哄自己污蔑自己的孙女。」
「她不懂,去年还说要娶自己孙女的江延,现在为什么要深情亲吻另一个女人,还肆无忌惮地当着自己的面。」
所以,在那一瞬,她短暂地清醒了片刻,眼里满是委屈。
她在为我感到委屈。
她是在为我感到委屈啊。
我死死咬着唇,只觉得一阵窒息感的酸楚,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绞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江延,如果奶奶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江延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我的手,被我狠狠甩开。
「我叫你滚啊!」我的眼神充斥着恨意。
江延嘴唇微微颤抖,眼圈渐渐有些发红,他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开口,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和柳瑜官宣是我一时糊涂,我太着急了,想快点让这件事过去。只有官宣才能最快转移焦点,我才能把你从这件事中彻底摘出来。」
他径直跪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无措的哭腔,
「然然,你骂我吧,打我也行,我求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你的意思是,和别的女人官宣是为了我?」
我只觉得讽刺和可笑,「江延,其实到现在,你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对不对?」
「把我从这件事彻底摘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真相说出来,不是吗?」
江延愣住了。
「和柳瑜官宣之后呢,你会告诉她真相吗?会和她分手吗?你不会的。」
「柳瑜现在炙手可热,目前和她捆绑对你只有利没有弊。你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更何况,你本来就对她动心了,不是吗?」
江延面如死灰,摇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不是这样的,我爱的是你,然然。」
我看着他,一股难以言喻的涩意弥漫开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做的全是伤害我的事。」
「你背叛我跟别人在一起,利用我被网暴为你挡枪,设计我住酒店,再拿着钥匙去我们家把我们这些年交往过的痕迹通通抹掉。」
渐渐地,眼睛有些模糊,喉咙阵阵发堵,
「多可笑啊,那些我视若珍宝,小心珍藏的礼物和探班票据,那些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是被你亲手销毁的。」
江延脸色惨白。
我看了看一直亮着的手术灯,痛苦地闭了闭眼,
「但你最不该的就是,伤害了奶奶。」
江延眼眶通红,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辩驳。
「这些明明是你做错了。承认错误,就那么难吗?你的星途和地位,就那么重要吗?」
江延低垂着头,肩膀微微发颤,「对不起……」
我看着他颓然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把手腕那块手表摘了下来。
这块手表是八年前我们第一次过情人节,他兼职送我的那块,表针已经不能转动了。
今年情人节他没送我腕表,我就重新戴回了那块。
「然然……」江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无助和恐慌,「求你,不要摘……」
我蹲下来,把手表放在他身边,语气平静,「现在,我们的最后一丝回忆也没有了。」
江延攥住我的手,眼神带着祈求,湿热的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然然,我现在就去微博跟大家承认错误,我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求求你,别离开我。」
我平静地看着他,「太迟了。」
江延拿出手机,打开微博,颤抖地哽咽出声,「不会迟的,不会迟的,我现在就——」
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热搜第一条就是:他们的八年。
是知名记者唐泽发的微博。
7
唐泽按照我的要求,放了一段视频,和一张诊断报告,还有无数张我和江延这一年的聊天记录,然后艾特了我。
视频里,我坐在床上,平静地讲述着我和江延的八年。
没有诋毁,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把这一切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这是我那两天在医院吊水的时候录的。
我打开那条微博的评论。
「我来做课代表:我不是小三,我和江延去年并没有分手,还有,我不是精神病。」
「嘴可以说谎,诊断证明可不能作假,人家就是正常人嘛。」
「玛德渣男,两个姐姐都辜负了。」
「抱歉,我是当时你第一次用自己的号澄清的时候,我骂你倒打一耙的那个柳瑜的粉丝,我向你郑重道歉。」
「太恶心了这个男人,为了洗白竟然诬陷自己女朋友有精神病。」
「江延滚出娱乐圈!」
被唐泽带进发布会现场的时候,我就把这些证据交给了他。
没想到他效率还挺高,才几个小时就上热搜了。
证据确凿,舆论反转,江延的微博疯狂掉粉,没过一会儿,「江延滚出娱乐圈」这条热搜就冲上了热搜第二。
而热搜第三,是柳瑜转发了唐泽那条微博:「被骗了。」
很快,「心疼两个美女姐姐」这个话题也冲上了热搜。
我在这个时候收到了柳瑜的私信。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他有女朋友。如果这些天我的粉丝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江延,热搜是怎么回事,聊天记录不是都删除了吗?你不是说她很爱你,不会备份吗?」
身后传来赵红气急败坏的声音,她穿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跟平时傲慢冷静的模样天差地别。
江延站了起来,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
「我说过,只给你们两天的考虑时间。这两天,你们并没有主动澄清真相,我只好自己来了。」
江延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爱他吗?」赵红眼神复杂地盯着我,「你知道现在后果有多严重吗?又有多少商业代言和他取消合作吗?光是那些天价违约金就——」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了隐隐的警鸣声。
赵红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报警了?」
我没有回答。
在微博造谣诽谤,当转发量和影响力达到一定标准,报警是可以立案的。
八年的感情,我本来不想闹得太难看,而江延之前大概也是吃准了我的心软,认定我不会报警。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为了澄清,带走了奶奶。
几米外,赵红拿着手机似乎在跟谁打电话,全程眉头紧皱。
到最后,她放下手机,一脸绝望地对江延说,
「江延,你涉嫌违法,公司决定把你雪藏,你彻底完了。」
空气凝滞了片刻。
江延却忽然笑了,他看着我,笑里全是苦涩,
「做错了事,就得承担责任,然然,造谣诽谤你,是我的不对,我愿意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只求你一件事。」
他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显得有些局促,「我被带走之后,如果奶奶接下来有任何消息,告诉我一声好吗?」
我看着他,没说同意,也没拒绝。
警察来的时候,手术室的大门也打开了。
医生边摘口罩边走了出来,
「送来得很及时,病人现在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有些脑震荡,住院观察几天就好了。」
我重重松了口气。
和我同时松了口气的还有江延。
我垂下眼,在江延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刻,还是喊住了他,「我没有备份,这一年的聊天记录,是我之前恰好收藏的。」
说出这件事,并不是对他有了触动。
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自始至终,我对他都是毫无保留地爱和信任,是他先一步放开了我的手。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江延的背影微微佝偻了下,肩膀颤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挺直了脊背,轻轻「嗯」了一声。
8
江延被拘役了半年。
有一天赵红给我打来了电话:
「其实,之前让你奶奶出面澄清并不是江延的主意。是我让他去做的,他起先坚决不同意——」
我打断她,「可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不是吗?」
那边不再说话了。
这半年,我恢复了工作,而奶奶的身体渐渐好转,精神状态仿佛也好了些。
江延刚出来的那段时间,经常给我打过电话,或者来我公司楼下等我,被人认出来指指点点也毫不在意。
我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直接拉黑了他。
再后来,我让唐泽帮了个忙,装作我男朋友接我下班,他便不再骚扰我,也没来公司找过我了。
我想,他应该是放下了。
趁着天气不错,我推着奶奶去疗养院的草坪晒太阳。
她最近总喜欢回忆我和江延小时候的事。
一开始,我还觉得别扭,但听的多了,反倒无所谓了。
「那次好大的火呦,延延冲过来救你,当时那么瘦一个人,硬生生把你扛了起来……」
我笑着打断她的回忆,「哪有,明明是扶!」
奶奶努努嘴,摆手表示无所谓,
「还有那次你们跟隔壁大胖打架,他一只拳头挥过来,你替延延挡了一下,延延当时整个人都变了,眼睛红的呦,就像电视里那个什么,哦,超级赛亚人!」
我点头,这件事倒是没错,「不过,人家叫小胖,不是大胖。」
奶奶眨眨眼,随后捂着唇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突然说,「延延昨天来看过我。」
我的笑容僵了一下,结合这两天奶奶追忆往事的举动,俯身撑在奶奶轮椅两侧,「您希望我和他复合?」
「怎么可能!」奶奶眉头皱的老高,眼底溢满了水一样的哀伤,「他当时那么对你……」
「他们都说奶奶是傻子,只记得开心的事情,自动过滤掉痛苦的事情。」
「可延延陪伴我们家然然的时光实在是太长了。奶奶记性不好都忘不掉,然然怎么可能忘得掉啊。」
奶奶握住我的手,低垂着眼,「可我也想你只记得开心的事情。」
「延延小时候,只对然然你一个人好。」
……
晚上,我结束完工作回家,刚下车就看到楼下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熟悉人影。
「然然。」
江延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眸光沉沉,如幽潭深不见底看不透。
一段时间不见,他又瘦了很多,原本英挺的五官在削瘦且微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锐利深邃。
「情人节快乐。」
他打开手里的盒子,里面是一块崭新的女士镶钻腕表。
我瞥了眼他的左手腕,另一块男士的他已经戴上了。
看着他眼底的期待,我直言,「你知道我不会要。」
他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月光冷白,仿佛为他的面容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形容的孤寂。
我转身就走,抬脚踩上石板阶梯。
刚才下过雨,猝不及防一打滑,我似乎听到了脚踝处的细微声响。
短短两秒,在狼狈摔倒之前,我被用力按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熟悉的气息瞬间笼罩,我僵硬了一下,推开了他,扶着墙面支撑着身体,脚踝的疼痛一下子猛烈了起来。
江延把外套脱了下来,铺在没被打湿的那部分石板上,「坐吧。」
我没动。
他唇线微抿,强制地把我抱了起来,在我想拒绝的前一秒平静地说,「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顿了顿,「为了我,不值得。」
我唇角弯了弯,眼里并没有太多笑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垂下眼帘,脱下我的高跟鞋,指腹轻轻揉捏我的脚踝,自顾自地开口,「我在里面的时候,时常会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那时我们刚上大学,我还没进入娱乐圈。你想吃煎饼果子,只让我去学校南门的煎饼果子摊给你买,其他地方的你都不要。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南门的要比其他地方便宜一块钱。」
「每次你洗完澡自己懒得吹头发,都会躺在我腿上,撒娇让我帮你吹头发,后来你有次喝醉了告诉我,你觉得这样很像结婚了以后丈夫和妻子相处的感觉……」
「江延。」我打断他,「我不可能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江延目光深深地盯着我,「我每在那里待一天,就会想你一天,然后恍然发现,自己到底有多爱你。」
「可我现在不爱你了。」我语气平淡。
江延脸色一白,沉默了片刻,
「我去找过奶奶了,她说不认识唐泽。」
「然然,你如果交男朋友,一定会告诉奶奶。」
我冷笑,「所以呢?」
江延定定地看着我,「苏然,我们认识太多年,也相爱了太多年了,共同的回忆蜿蜒整个青春,你没办法忘掉我。」
我和他对视,胸腔处有股酸涩的情绪横冲直撞,在身体里乱窜,眼眶涨得发痛。
「是,我是忘不掉你。」我深吸口气,「我忘不掉那些美好的回忆。」
江延似乎没想到我会直接承认,微微一怔,随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似乎想说什么。
「可那些恶心,难堪的呢。」
「你带给我的背叛和伤害,带给奶奶的伤害,难道就因为这些美好回忆抵消吗?不是这样算的江延。」
「它们就像一根根刺,牢牢地扎进了我这里。」
我戳着自己的胸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但我没去管,直直地看着他。
「直到现在,每次我一看到你,这些刺就会在身体里叫嚣,挑破我的血肉,用痛意提醒我,你带给我的伤害到底有多大。」
江延慌乱地伸手想为我擦眼泪,但看见我抵触厌恶的眼神,手停在半空,缩了回去。
他阖了阖眼,悲伤地看着我,「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让你——」
我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说在里面一直在想我,只有我吗?你没有一分,哪怕只有一秒想过柳瑜吗?」
江延嗓音发颤,「然然,我说过,我对她只是——」
「一时的新鲜感对吗?」
我望着他,眼前一片模糊,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当初柳瑜发了篇小作文锤你,里面是你们相识相恋的过程。当时你一句解释都没有,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店。那两天,你知道我把那篇小作文看了多少遍吗?」
江延脸色惨白,眼眶通红地看着我。
「六月底我坐了一天一夜的车去你们剧组探班,到了之后我严重水土不服,你却心不在焉,一直看手机。后来你说导演临时要补拍一场戏,回剧组了。」
「柳瑜的小作文里,她那晚生理痛,给你发消息想吃蛋糕,你亲自买了红糖水和蛋糕送过去,还帮她揉了一晚上的肚子。」
我无声地流泪,「不管是不是因为一时的新鲜感,至少在那一刻,在我们都需要陪伴的时候,你选择了柳瑜,心疼的也是柳瑜。」
「而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每次相处时你对我不自觉的冷淡和忽略,都能在柳瑜的小作文里找到对应的,你爱她,对她好的细节。」
江延抬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对不起,然然,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
我忍着脚踝的疼痛,艰难地站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江延,我们回不去了。」
「我现在忘不掉你,并不代表以后就忘不掉了。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四年。更何况,生活又不是只有爱情。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但是,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我挺直脊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背后传来江延带着哭腔的声音,「要是我没有进娱乐圈就好了。」
「没进娱乐圈之前的江延,是只对你一个人好的江延。」
我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
忽然想起,当初江延进娱乐圈,其实是为了给我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当时我跟江延随便抱怨了几句笔记本写论文用得很卡,他就记住了。
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被星探看中了,问他愿不愿意拍一只小广告。
报酬是五千块,刚好够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那天晚上,他托着腮帮子,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欣赏我拆礼物惊喜的模样,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又自豪。
后来,那支小成本广告爆红,他正式进入娱乐圈。
我为他感到开心,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就笑,低头亲我的脸,语气那么的坚定,
「谁说有钱就会变坏啦,苏然,我要为我们的将来赚好多钱,我会永远爱你。」
可当初那个一遍遍承诺自己不会变的少年,最终还是,应了物是人非的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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