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也晃了下神,果然是旧疾,她问过他两三次,他还总是否认,她闭了一下眼睛再问:“是他胸口那个刀伤?”安娜一愣:“小姐有看到?”鸢也没有应答,安娜叹了口气:“确实是那个伤。”“输液是不是也有什么意思?”今天看他们几个在书房打哑谜,她就想问了。
鸢也晃了下神,果然是旧疾,她问过他两三次,他还总是否认,她闭了一下眼睛再问:“是他胸口那个刀伤?”
安娜一愣:“小姐有看到?”
鸢也没有应答,安娜叹了口气:“确实是那个伤。”
“输液是不是也有什么意思?”今天看他们几个在书房打哑谜,她就想问了。
安娜说:“那是一种特效药,虽然可以很快抑制住病症,但您也懂的,越霸道的药效,就意味着对身体的伤害越大,以前先生只有在快撑不住的时候才会用。”
这次被她看到,让她担心了,他也想尽快好起来,所以选择了输液。
可能就是因为身体扛不住药效,他才会昏倒,鸢也慢慢攥紧了手指。
“不是每次输液都有用,同一种药吃太多次产生了抗体就没有用了,先生最近两次输液的效果都不如从前。”安娜补充地说。
鸢也抬眸:“根治不了吗?”
“可以做手术。”安娜道,“四年前医生建议先生切除一半的肺,那样一来他身体就会健康很多,但考虑到术后需要很长时间的卧床疗养,先生觉得不方便就拒绝了。”
鸢也登时气恼:“有什么不方便?罗德里格斯家族不是很太平吗?他手里不是有很多厉害的人吗?就是空出一年半载调理身体又有什么大碍?你怎么也不帮忙劝劝?”
何况这些身外之物哪里有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安娜这次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回看着着她,那眼神别具深意,像是把她的问句又抛了回去——你觉得为什么不方便?
鸢也并非不聪明的人,被她那样看着,一顿而住,想到了时间点,四年前……
是她和霍臻纠缠那一年,是她从晋城落荒而逃到青城,又从青城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回到晋城的那一年。
她仿佛明白了……
他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吧,担心自己去做了手术,一躺数月,她那边再出什么事他鞭长莫及,索性就不做了?
多半是这样。
他总是为着她,从十年前他把她救下游轮起,他就把她当成了他的责任。
鸢也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揉着一把沙子有粗粝的痛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安娜轻声道:“等先生醒了,小姐可以自己去问问。”
顿了一顿,她又说:“刚才听到小姐喊先生‘苏邑’,小姐还不知道吗?先生十年前就改了名,现在是‘苏星邑’。”
苏邑,苏星邑,他在自己名字中间加了一个星。
鸢也想起来了,是她说的,他的名字加个‘星’字更好听,当时他明明没什么反应,结果竟也默默改了。
她将手贴上那扇门,意图透过门板感知那个沉静内敛的男人的心跳。
——他到底,为什么?
苏星邑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
感觉到手臂压着重量,他偏过头去看,发现是鸢也趴在他的床沿睡着了,削瘦的肩膀凸起一块骨头,看起来单薄极了,身上竟连一件外套都没有披。
他动了一下手,鸢也马上惊醒过来,看到他睁开眼,面上一喜,连忙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坐了起来,更在乎她:“守了我一夜?”
鸢也默认,苏星邑皱眉:“胡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好全吗?快回去休息,让安娜过来。”
她没有走。
苏星邑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回头她还在,正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别担心了,我已经醒了,没事了。”
鸢也话未出口,眼底就先滚上来一层润色:“……我摸到你的呼吸,很微弱,我差点还以为你跟我小表哥一样,说走就走了。”
苏星邑手指一蜷,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比之平时更沉磁一些:“我不会。”
真的,看到他倒下的时候,她脑袋有好久的空白,差点忘了呼叫安娜,就眼睁睁看着他躺在那儿,现在回想,还余惊未了。
鸢也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可能是失去太多了,现在最怕的就是身边的人再一走了之。
她低声诉求:“你不要跟他一样,你不要再吓唬我。”
他深深地看着她,清晰地道:“不会了。”
鸢也咬着下唇,苏星邑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你知道我不会哄人,不要哭,否则我又要晕了。”
这种话居然是从一向最正经的苏先生口中说出来的。
鸢也破涕为笑,别开头,不让他看自己这幅矫情的样子:“这算什么威胁人的招数?”
苏星邑嘴角弧度很浅,声音很轻:“最怕你哭了。”
第247章是什么就是什么
之后苏星邑又卧床休养了两天,鸢也都在他床边照顾,看着他吃饭吃药,监督他每天工作时间,让他过了继承罗德里格斯家族之位以来,作息最规律的一段时间。
只是她每晚都要睡在沙发上,怎么都不肯回房睡,让苏星邑看着头疼:“四楼到六楼,两分钟的路程而已,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来得及上来。”
何况他已经没事,倒是她自己,头上的伤还没好全,再着凉怎么办?
“你又不喜欢安娜或佣人给你陪床,万一你半夜有什么事,谁拿发现得了?我还是守着你比较放心。”
苏先生瞥了眼床头的呼叫铃:“就算有事,我也不至于连个铃都按不下去。”
鸢也翻起旧账:“你上次不还说晕就晕了?”
苏星邑蹙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顿了顿,苏星邑退一步:“今晚让佣人守在门外,你回房睡。”
鸢也两个字:“我不。”
苏星邑无可奈何,鸢也弯起嘴角,倒了杯水给他:“除非,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心情好了就听你的话回房睡。”
原来陷阱是在这里。苏星邑身体后倾,靠在了床头,挑了一下眉:“说吧。”
“十年前应该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鸢也一句问出。
苏星邑神色一顿,微微收敛。
鸢也再道:“我们是不是在更早之前就认识了?”
他最初昏迷未醒的那天晚上,她就坐在他的床边,回想了当年游轮初遇。
这些年她有意无意地忘却那段过去,还是第一次那么完整地记起,难受还是那么难受,只是多了这两个怀疑。
以前她鬼使神差没有多想,现在回想才发现处处奇怪。
首先,他为什么会上游轮?其次,那么多被拐卖的女孩,他为什么只救她?
虽说有点自恋,她很难不去想,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去的?所以他在游轮之前,就认识她的吧?
鸢也紧紧盯着他的脸,没有错过他一点神色变化。
但他在短暂沉默后,否认了:“你想多了。”
鸢也不禁追问:“那你上那艘游轮做什么?”
“卡里忒斯号游轮不止是贩卖幼童,也可以做别的交易,我上去,自是有事要做。”
鸢也一顿,那艘船就是整个欧洲阴暗面的缩影,买卖妇女幼童只是其中一个“业务”,更多的,应该是诸如走-私,贩-毒,谋杀,官黑勾结之类。
她在陈家长大,又嫁入霍家,没有天真无邪到觉得罗德里格斯家族,是毫无污垢地屹立在瑞士数百年不倒,家业越大,背后就越复杂,非常手段也用得越多。
“那天偶然路过拍卖厅,看到他们互相竞价,好奇是怎么样的女孩才进去看看。”
鸢也抬头:“然后就看上了我?”
“别的小女孩都在哭,只有你恶狠狠地盯着所有人,像我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狼崽子。”苏星邑唇际带了个小小弧度。
鸢也一梗:“……所以你就把我当成宠物救了?”
“这么想也并无不可。”苏星邑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答案满意了吗?可以回房睡了吗?”
“满意个头啊,我气都气死了。”早知道就不问了,感情她这些年拿苏先生当朋友,苏先生拿她当宠物?
越想越不甘,鸢也回头问:“不是,你们瑞士人这么嚣张的吗?养狼当宠物?”
苏星邑这下真是笑了:“在山上捡来的,起初以为是小狗,大了才知道是狼。”
“后来那只狼呢?”
“长大后就放回山林了。”
“为什么?”话题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讨论他小时候那只狼。
苏先生眼底带笑,瞳眸溢出漂亮的流光:“因为瑞士人还没嚣张到能在养一只狼在家里。”
鸢也啧声,一脸遗憾,她从来没见过真正的狼呢,但苏先生都笑了,她想着也不禁跟着笑,今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无云,日头藏在苍穹之后,微风习习,撩着窗帘摇曳。
室内有了一段沉默但不尴尬的安静,鸢也忽然拿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轻声说:“你去做手术吧。”
苏星邑看着她。
“我问过医生,四年前做,有90%的成功率,现在只剩下70%,但是再不做的话……现在已经没有对你很有用的药了,下次再这样,该怎么救你?”
鸢也回视他的目光,定好了决心:“你去做,我留你身边,照顾你。”
苏星邑听出她的话里的话:“不去见李希夫人了?”
鸢也说:“等你好了再去。”
见了李希夫人,斗争就开始了,她又要回到旋涡之中。
四年前的苏星邑尚且不敢放她独自面对,何况是现在,所以只有她不去见,暂时当个“死人”,离开沅家和霍家的视线,留在他的身边,他才能安心去做这个手术。
想到这里,鸢也心下也不禁流露了几分可笑。
霍臻各种手段就是要她乖乖做个死人,不露面不出声安安静静,那会儿她拼了命反抗,现在却是自愿,所以说,让她无法接受的,从来不是假死这件事,而是霍臻这个人。
苏星邑深深道:“去年一整年,李希夫人都没有离开过法国,错过这次机会,你可能要再等一年半载。”
法国是艾尔诺家的地方,在情况不明朗的时候,在他们的地方露面,到底还是不安全,所以他们是在等李希夫人离开法国,偏偏李希夫人也是个很少外出的人,要在别处见她一面,确实很难。
鸢也都知道,也权衡过了:“那就等吧,我又不是没有时间。”
“不着急报仇?”
鸢也摇摇头,急的。
无时无刻不在想报仇,可他已经为她错过一次手术,她不想他再错过第二次。
苏星邑将手从她掌心里抽出,反而握住了她的双手,鸢也抬起头,他在这进退两难里找到了一个让彼此周全的办法:“去吧,等你回来,我再做手术。”
鸢也怔了怔:“你放心?”
“当年不放心,是因为你远在晋城,现在你在苏黎世,在这里,就算是沅家也动不了你。”苏星邑道,“我护得住你。”
鸢也终于释出了笑:“好。”
……
两日后,鸢也和安娜一起出发英国伦敦。
登机前,鸢也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安娜在打电话,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她走近了都没发现。
“安娜姐。”
安娜马上收起手机:“小姐。”
“你在跟谁打电话?”鸢也看向她垂下的手。
“跟庄园里的佣人,嘱咐他们明天早上要记得准备好先生所需用的东西,免得先生起来吃个早餐都要等。”安娜说。
“庄园的早餐,不一直都是佣人们准备的吗?还要你再特意叮嘱一遍?”
安娜笑了笑:“以防万一。”
可她怎么不相信呢?鸢也眯了一下眼睛,快速从她手里抢过手机,安娜猝不及防被她得逞,下意识去抢回来,但鸢也已经看到最近通话,明明是Tracy医生。
“为什么给医生打电话要骗我?”她脑子转得飞快,“苏先生出事了?”
安娜欲言又止,鸢也心下一沉,马上转身往回走。
第248章安心守在他身边
安娜快步追上来挡在她的面前:“小姐,小姐。”
鸢也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她,忽然说:“安娜,我记得苏先生已经把你指给了我,现在我才是你的BOSS,你要欺瞒你的BOSS吗?你以前在苏先生身边,也是这么阳奉阴违吗?”
安娜急急否认:“不是!”
鸢也便做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看不起我这个BOSS?觉得我比苏先生好糊弄?不欺瞒苏先生,只欺瞒我。”
“……”安娜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升到这个地步,“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鸢也嘴角一晒,“我现在还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你不用对我这么小心翼翼。”
无可奈何之下,安娜只好实话实说:“先生安排了这周五做手术。”
鸢也的脸色骤然一变:“他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吗?”
她要下周一才回去啊。
“先生是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吧。”安娜硬着头皮说。
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
鸢也愠着火,但想得明白,他是怕她看着他去做手术,会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索性趁着她不在把事情做了。
这个男人……!
鸢也拉着行李箱就走:“我们现在就回去。”
安娜却没有动:“小姐回去除了守在病房外还能做什么?”
鸢也回头。
她说:“手术有医生护士负责,术后有专业看护负责,小姐至多就是照顾先生,可也未必有佣人做得好。”
“安娜说这些,不是贬低小姐,只是先生不告诉您手术的时间,就是不想他的事情耽误小姐你的事情,小姐您不要辜负先生的心意才是。”
不想他的事情,耽误她的事情。
鸢也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她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定定地站着,神色来回变换,那边广播在提醒航班即将起飞,最后脚步一转:“走吧。”
安娜松了口气,马上跟上。
说的对,她现在回去也只能守在他的病床边,其他的都做不了,还不如他去做他的事情,她去做她的事情,做完了,再安安安心守在他身边,陪他康复。
苏黎世直飞伦敦只要两个小时,鸢也没有闲着,打开IPAD浏览李希夫人这次在伦敦的行程,寻找碰面机会。
安娜在她旁边的座位,一边道:“李希夫人是老教父的亲妹妹,终身未嫁,也是VLHM的董事之一,身份正统,能力不俗,老教父卧病在床这两年,集团里重大的决策,大多是由她拍案做决定。”
鸢也手肘架在扶手上,撑在下巴:“都说姑嫂关系和婆媳关系一样难搞,原来这个定律在欧洲也说得通。”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调侃,语气却没多少玩笑的成分,一边看一边问:“所以她是以沅家人的身份参与夺权?”
安娜颔首:“是的。”
“老教父卧病在床两年都没醒来过?没说过财产怎么分配?”说到这里,鸢也还不知道,“老教父得的是什么病?”
“白血病。”
也一怔,将唇抿住,低低地重复:“白血病。”
安娜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兀自道:“主要是白血病,还有一些并发症,做过化疗和放疗,年前也移植过造血干细胞,但效果甚微,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大概一月前还进了抢救室,上了ECMO。”
鸢也放下手,将头转向窗外,看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心绪不知乘风飞向了哪里。
白血病,又是白血病。
巧合,还是,遗传呢?
脑海里难以抑制地浮现出那个孩子的笑容,身上不知哪条神经在扯动,有了细微的疼痛,鸢也吐出口气,是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怅惘。
安娜说了很多话,但她都没有心思听,只问:“现在还活着吗?”
安娜想了一下才明白她问的是老教父,点点头:“还有一口气。”
倒是命大。鸢也关掉IPAD,闭目养神。
安娜见她的脸色淡了下来,就没有再说了。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回头,你帮我找一个血液科专家过来,我有些事情想了解。”
“好的小姐。”安娜不疑有他,以为她只是想了解老教父的病情。
两个小时后,她们在伦敦落地,住进了罗德里格斯家在伦敦的房子,这里有充足的人手保护鸢也供她调派。
拍卖会开始前一天,李希夫人一行人终于抵达伦敦,然而负责盯着李希夫人动静的比伯却告诉她们一件事。
安娜当即蹙眉:“她没有来英国?你确定?”
“确定,我们从机场一路跟到酒店,李希夫人的团队里确实没有李希夫人本人,只有她的贴身侍从。”
相比安娜得知所有安排功亏一篑后的懊恼,鸢也倒是淡定,倚着柜子,手里是一杯柠檬水,慢慢喝着:“能查到她去哪里吗?”
比伯点点头:“可以,但需要一点时间。”
“去查吧。”
“是。”
鸢也含了一口柠檬水,再慢慢咽下,有趣地笑了:“她跟大家玩了一个障眼法,假装离开法国是为了拍卖会,其实是去做别的事。”所以她去做了什么事?
李希夫人,兰道夫人最大的竞争对手,她想要的合作伙伴,也有那么多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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