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秋灵深吸了口气，抬腿跨进了王府。不知是不是因为姜义恒的吩咐，府中丫鬟小厮对她都客气恭敬了很多。从前厅到后院，已经有十来个下人向她行礼问好。慕秋灵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穿过一道石洞门，浓郁的桂花香让她步伐一滞。脚下的青石板一路衍至湖心亭的桥上，微风晃动着两旁桂树，金桂如絮般飘落在翠绿的草地上。一池荷花也开的正好，荷叶下时不时有鱼探出头，浮动着荷叶，生气盎然。当看见亭中正撑头小憩的男子，慕秋灵的心仿佛
慕秋灵惊诧地看向叶霖：“这是他送给我的？”
叶霖点点头：“王爷想着慕小姐的剑被斩断，特意让军械监做了这柳叶梨花枪。”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王爷说慕小姐随慕将军征战，剑虽轻巧却威力不足，倒不如枪趁手自如。”
慕秋灵眸光渐亮，她指尖掠过漆黑的枪杆，而后紧紧握住提起。
寒凛的枪刃似是切开了风，哗哗的舞枪声随着“咚”的落地停止。
慕秋灵抚依誮弄着枪穗，眼底是遮不住的喜爱。
叶霖见她喜欢的紧，心想这下王爷可更高兴了。
“礼已送到，那属下先告辞了。”
慕秋灵忙叫住他：“那什么……替我谢谢你家王爷。”
叶霖笑而不语，拱手行礼后便离开。
慕秋灵见他走后，又开始细细打量起新武器来。
“柳叶梨花枪……”
她呢喃着，全然忘了不久前自己还在骂姜义恒是登徒子的事。
另一边，叶霖回到王府后立刻去见了姜义恒。
“王爷，慕小姐很喜欢您送她的武器，还让属下向您道楚。”
听到这话，姜义恒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眉梢眼角都透着平日不会有的愉意。
“知道了，下去吧。”
他放下书，待叶霖退下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下慕秋灵的名字。
写了数遍，姜义恒才停下笔。
午时一刻。
慕景辰从兵部回来，路过后园时间慕秋灵在擦枪，便停下了脚步。
“秋灵。”
听见慕景辰的声音，慕秋灵站起身：“哥，你回来啦！”
慕景辰走上前，打量着她手中的枪：“柳叶梨花枪？哪儿来的？”
慕秋灵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撒谎：“王爷送的。”
闻言，慕景辰眼底掠过丝诧异。
婚期还没定，姜义恒居然就学会送未来夫人礼了？可他真的是那样细心的人吗？
他抬手抚了抚枪杆：“牛筋木虽是木头，韧性却强，也极不易断裂，除非皇亲国戚，否则军械监不会用这么贵重的材料。”
而且枪本身做工就繁琐，更何况是为人精心铸造的。
听着慕景辰的话，慕秋灵有些出神。
她不得不承认姜义恒做的这件事正中她心窝。
若为武将，没有趁手的兵器怎么行。
“王爷也算是有心了……”慕景辰叹了口气。
要是姜义恒对慕秋灵有几分认真的心思，这桩亲事也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事。
他笑了笑，话锋一转：“既然你已经换了兵器，不如就学回马枪吧。”
“回马枪？”
慕秋灵曾听慕天阳说过，回马枪是枪法中的马上绝技。
当敌人在身后时突然向后调转马头，以回转力量向前刺击，足以穿透敌人盔甲，一击毙命。
可若把握不住，枪一旦脱手，性命不保。
想到自己曾和柔然敌将一命换一命的生死斗争，慕秋灵神情渐沉。
若她学会了回马枪，是不是她也不必在十八岁战死，更不用看着山河破碎……
“好，我马上就学。”
慕景辰却道：“这几日你就别想了，赐婚圣旨既已下，太后定会召你进宫说话，说不准还得在宫里学规矩。”
第四十章
因为慕景辰的话，慕秋灵一连两天都提心吊胆的。
她险些忘了自己是要做亲王妃了，既然入了皇室嫁做人妇，又如何帮父兄上阵杀敌呢？
午后。
慕秋灵躺在檐下的躺椅上，呆呆看着那杆柳叶梨花枪。
若她不能上战场，姜义恒为何送她武器？
半晌，慕秋灵站起身，准备去王府一趟。
左右无事，正好去看看阿杏好全了没。
日头正盛，树上蝉鸣像是拉大锯，漫长刺耳。
王府外，慕秋灵犹豫了半天才踏上台阶。
面对她的到来，府门口的侍卫也没有阻拦，反而各个都一脸恭谨，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慕秋灵停住脚，讪讪一笑：“要不……你们去给王爷通报一声吧。”
侍卫连忙应道：“王爷吩咐过了，慕小姐可自由出入王府。”
闻言，慕秋灵愣了愣。
还没过门就能自由出入？
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慕秋灵深吸了口气，抬腿跨进了王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姜义恒的吩咐，府中丫鬟小厮对她都客气恭敬了很多。
从前厅到后院，已经有十来个下人向她行礼问好。
慕秋灵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穿过一道石洞门，浓郁的桂花香让她步伐一滞。
脚下的青石板一路衍至湖心亭的桥上，微风晃动着两旁桂树，金桂如絮般飘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一池荷花也开的正好，荷叶下时不时有鱼探出头，浮动着荷叶，生气盎然。
当看见亭中正撑头小憩的男子，慕秋灵的心仿佛也如湖水荡起层层涟漪。
姜义恒身着玄色薄长衫，微敞的领口露着锁骨和胸膛线。
即便是休息，他也坐的很端正，眉眼间的威严和冷漠也丝毫不减，就连左脸上那道疤也添了分桀骜。
慕秋灵放轻脚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在想他醒了要是怎么办。
怀揣着忐忑又紧张的心，停在了姜义恒面前。
她俯下身，看着眼前这种明明有缺陷却还是好看的过分的脸。
“睡着了还一副别人欠你钱的模样……”
慕秋灵顿了顿，又低估了句：“睫毛这么长……倒有点像女子……”
话音刚落，姜义恒突然睁开眼，墨眸犹如一汪深潭将她吸入其中。
慕秋灵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抓住手腕用力一扯。
亦如那晚，她又一次坐到了姜义恒怀里。
“你！”慕秋灵又气又羞，要不是自己腰还没好全，非得跟他一决高下。
“本王像女子？”姜义恒像是从胸腔发出一声低笑，深沉如钟。
听了这话，慕秋灵一噎：“你醒着的？”
“毕竟你是压垮过本王马车和房顶的人，本王会听不到你的脚步声？”
姜义恒调笑似的语气让慕秋灵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又气对方的戏弄，她干脆放弃挣扎，任他束缚。
见她耳尖绯红，姜义恒眼底升起抹笑意：“生气了？”
“不敢。”慕秋灵闷声回了句。
姜义恒暗道这丫头还真不知好歹，才送了她东西，居然还给自己脸色。
他松开手，看着慕秋灵活动了手臂才问：“来王府何事？”
闻言，慕秋灵动作一滞。
她咬了咬唇，半天才挤出句：“能不能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
第四十一章
此话一出，姜义恒眼底的愉悦霎时烟消云散。
他冷下脸：“理由。”
见对方隐约动怒，慕秋灵心底掠过丝慌乱，可还是稳住心绪解释：“西域虽战败退兵，但柔然仍虎视眈眈，朝廷重文轻武，我怕……”
“你怕来日若有战事，朝廷无人可用，非得慕家冲锋在前，而你身为亲王妃不能皮甲上阵。”
慕秋灵愣住，俨然没想到姜义恒会把自己的担心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可没等她回答，姜义恒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怕嫁的不是心中的如意郎君，也就是那太傅之子楚寒翎？”
闻言，慕秋灵瞪大了眼。
他怎么突然提起楚寒翎了？而且这跟楚寒翎有什么关系？
而她的迟疑落在姜义恒眼中却成了被说中心事的沉默。
他倏然起身，冰冷的语气透着微不可察的妒意：“既如此，本王便去回了太后，让你和楚寒翎成双成对，也不辜负你对他的真心实意。”
说着，姜义恒就要走。
慕秋灵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口：“我没有！”
不知为何，她竟然担心起姜义恒真以为自己还想着楚寒翎。
她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他真去求了太后，把自己指婚给楚寒翎，再次重复一次悲剧吗？
姜义恒侧目望向慕秋灵，见她眉头紧皱，眼底有着他看不懂的挣扎和为难。
每次见她她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怕是身为贤亲王的自己，也不似他人那般惧怕……
姜义恒目光渐暗，有意等着慕秋灵的解释。
良久，慕秋灵才重新开口：“你说的对，我怕我不能帮爹和哥哥，我也怕不能嫁如意郎君，但我也知道，我的如意郎君并非楚寒翎……”
她抿抿唇，继续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被指婚给楚寒翎，大婚之日，他用一口棺材迎亲，他烦我、厌我、恨我断了他真正的姻缘，而我爹和哥哥先后死在战场上，为了朝廷安危，我请缨出战，也战死在边关……”
“醒来后我很害怕，怕儿女情长和一方府邸如梦里一般困住我，怕看着这来之不易的太平被异族肆意践踏，怕……”
慕秋灵突然停下，呼吸也逐渐沉重。
姜义恒看着她微微发颤的手，心中一紧。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眼前的女子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刚直和坚韧。
她小小年纪便能上战杀敌，可也是个平凡人，有自己的软肋，更有自己的担忧和恐惧。
而她的每一句话，都透着好像真的经过那一切的悲哀和无奈。
慕秋灵眼眶有些发热，又觉自己说这些可能在姜义恒听来只是痴话。
她抑着心头的酸涩，缓缓松开了手。
可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姜义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连同呼吸都能喷洒在对方脸上。
“本王只问你一句话，嫁还是不嫁？”
姜义恒眼神犹如鹰爪，死死抓着眼前的人。
慕秋灵张了张嘴，喉咙里那一个字在吐出时成了：“那王府皇权会困住我吗？”
空气微凝，周遭只剩下蝉鸣。
半晌，姜义恒率先妥协地屈指轻轻敲了敲慕秋灵的额头。
“你可以做本王的王妃，亦可做李朝的女将军。”
第四十二章
姜义恒的话让慕秋灵眸色一紧：“你是说……我还能做将军？可太后……”
“你定外，本王安内，太后有什么可说的。”
姜义恒语气从容，似乎在说件理所当然的事。
慕秋灵好半天才回过神，脸上终于露出抹喜悦。
她还以为姜义恒会像楚寒翎一样训斥她呢……
“那……我嫁。”她眼底难得噙分羞涩，别过脸的模样娇憨可爱。
姜义恒唇角一扬，顿觉“我嫁”这两字格外顺耳好听。
看着眼前的慕秋灵，他还是忍不住将人慢慢搂进怀里。
慕秋灵起初有些僵硬，但环住自己的手就像有某种牵引，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她犹豫了很久，才问出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选我？难道因为我救过你的命？”
姜义恒摇了摇头：“一见难忘，二见动心。”
闻言，慕秋灵眸光一动，心底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般痒痒的。
这种感觉，从未在楚寒翎身上有过。
难不成……她真对姜义恒动情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慕秋灵顿时觉得脸颊火辣辣的，不只是因为羞涩，还因为之前信誓旦旦的在祠堂里，向慕家列祖列宗保证这辈子要断情绝爱。
可没想到不过半年，居然就栽在姜义恒手里了。
慕秋灵咬咬唇，又问：“那个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姜义恒目光中掠过丝复杂：“她是皇上的眼线。”
听见这话，慕秋灵脸色微变。
既然他深受皇上信任，又怎会被安插眼线？
但慕天阳说过，皇室看起来光鲜亮丽，可暗地的水很深，如果姜义恒不愿多说，她最好也别多问。
慕秋灵抬手轻轻攥住姜义恒的衣襟：“你放心，我会护你平安。”
姜义恒瞳孔一紧，如被刺中心弦，从未有过的欣喜和安心在余音中荡开。
他一个七尺男儿，居然要被一个十五岁的女子保护。
但姜义恒没有拒绝，默默收紧双臂：“那便承蒙慕小将军照顾。”
好在有大夫医治，阿杏的病很快就好了。
姜义恒给了她一百两，让她和妹妹小玉在京城外安了身。
因为这件事，慕秋灵也对他有了几分敬意。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在姜义恒身边安插眼线……
次日一早，太后便召慕秋灵进宫。
或许是因为姜义恒在场，太后也并未刁难，但言语间还是有意提醒慕秋灵该有个主妇模样。
见过太后之后，两人婚期也定在了九月初一。
一连几日，阴雨绵绵。
慕秋灵正在给慕天阳写信，当写到“九月初一，秋灵完婚”时，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反倒嫁的更早了。
可是这次却不似嫁楚寒翎那般忐忑，反而有些说不出的从容。
写完信后，慕秋灵差人送去边关便坐在梳妆镜前，拿出那根珠花簪子细细打量着。
良久，她抬起头，被镜中的紫儿吓了一跳。
“不是让你去买绸缎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慕秋灵一脸惊讶。
紫儿轻声道：“绸缎已经买回来了，小姐，该用晚膳了。”
慕秋灵点点头，将簪子收于袖中后起身。
可经过紫儿时，一股幽香钻进她的鼻内。
“你用香粉了？”慕秋灵问道。
紫儿笑了笑：“是啊，这个香味会让小姐以后舒服的。”
第四十三章
慕秋灵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翌日。
柳馥兰正坐在院子里逗慕珞宇，练完剑的慕景辰回来一看，忍不住问：“秋灵那丫头呢？”
平日这个时候她都在这儿跟柳馥兰聊天。
“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八成是去王府了。”柳馥兰笑道。
慕景辰叹了口气：“都快成亲了，还老往外跑，也不怕被人笑话。”
王府。
看着桌上两口半臂长的小棺材，慕秋灵呆住：“这是……聘礼？”
“不喜欢？”姜义恒抿了口茶。
慕秋灵沉默，这算是她第二次收到棺材了吧……
可是这种小棺材她还是头回见。
虽然不过半臂上，但做工精细，一口雕刻着飞舞的金凤，另一口则雕刻着梧桐树。
姜义恒放下茶杯，缓声道：“年前我经过桂柳一带，听说那边婚嫁有送这种小棺材的习俗。”
慕秋灵这才恍悟，她似乎听说过。
她下意识的拿起刻有梧桐的小棺材，可姜义恒却拦住她，将另一口递给她。
“为什么？”慕秋灵捧着刻着金凤的小棺材，一脸不解。
不应该是身份比较尊贵的拿金凤吗？
姜义恒看着她，目光渐沉：“秋灵，你可听说过凤栖梧桐？”
闻言，慕秋灵木讷点点头：“自然。”
“你既是翱翔的凤，我自然该是你唯一的栖息之所，如此，你离得再远，也会回来。”
姜义恒每个字像是风轻轻刮进了慕秋灵的耳朵里。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红了眼。
姜义恒蹙眉，抬手抚去她眼角的晶莹：“怎么了？”
慕秋灵忙转过头：“没有，就是觉得……有人盼着我回家的感觉很好。”
也许只有放不下的牵挂，她才必须要坚定在危险中活下去的信念。
没等姜义恒说话，慕秋灵打了个哈欠，精神好像一下子就下去了。
姜义恒轻轻抬起她的脸，面色微沉：“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脸色都不太好。”
慕秋灵摇摇头：“天热，可能没休息好。”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好像很容易累，睡觉的时间也比平日多了一两个时辰。
姜义恒将她揽入怀内：“要不先去睡会儿？”
慕秋灵却摇头拒绝了，她还得回去给自己的红盖头加几针。
天知道那些细针有多难拿捏。
回府时，天突然暗了下来，远处也响起阵阵闷雷。
慕秋灵揉着有些昏沉的头，半眯着眼看着前方的路。
“小姐！小姐！”
突然，紫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慕秋灵一愣：“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玉来说，阿杏姑娘采药时不小心摔下悬崖了！”紫儿哭道。
闻言，慕秋灵脸色一边：“什么！？”
她没有犹豫，立刻让紫儿带自己去救人，路过将军府时不忘吩咐府门小厮去叫大夫。
天空飘起细雨，带着丝凉意的风掠过悬崖。
慕秋灵撑着越渐沉重的身体，捡起边上装着药的背篓。
她转过头，望向身后的紫儿：“小玉呢？她……”
话还未说完，剧痛突然在腹部炸开。
慕秋灵脸色霎时苍白，缓缓低头看着刺入腹部的短刃：“紫，紫儿，你……”
“紫儿”冷笑，抬手揭下人皮面具，露出张绝色的脸。
慕秋灵瞳孔骤然一紧。
秦嫣儿！怎么是她？
秦嫣儿漾出个美丽却狠毒的笑容：“小将军，这个亲，让嫣儿来替你成吧。”
慕秋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狠狠一推，整个身子朝后倒去。
极速的下坠感如惊涛骇浪，瞬间夺去了她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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